人群发出了惊呼声,有人叫好有人遗憾。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兄长便弯腰把落在脚边的花球拾起来塞到了他手里,笑得温柔极了,相熟的老朋友也纷纷围上来打趣。
这叫什麽事儿啊,宁家小少爷哭笑不得。
他举着花球朝戏台上的新娘子遥遥致意,随即便敷衍着拔腿往外走,刚迈了两步,许靖舟便挤出人群,从身後扑来勾他脖子,咋呼说:「等等我!我要告状!」
宁家小少爷被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吵得脑袋疼:「告什麽状?」
许靖舟咬着他耳朵嘀咕:「蒋锐没抢到花球就嫉妒你,他说没见过谁拿到这东西的时候笑得比哭还难看,在你手里真是浪费了!」
宁家小少爷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手里的花球,接着才拿它碰了碰许靖舟的脸颊:「没白疼你,听话,去帮我使劲儿揍他一顿,揍完了来领赏。」
许靖舟眼睛都亮了:「什麽赏?!」
宁家小少爷坏人似的眯眼说:「总之不是你想要的花球就对了。」
告状的好孩子登时就蔫儿了,绞尽脑汁还要再闹,叫宁家小少爷毫不留情地拨开了手。
从清早开始便没有一刻顺过气儿,宁家小少爷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痛快。
回前院的途中他避开宾客绕进了抄手游廊,弯绕曲折的路径通往别院的一处清池,秦峥前些天带他走过一遭,池子不大,很僻静,周围环绕着假山石景,还有一间被红枫银杏环抱的临水小筑,台阶前遍地是颜色鲜亮的落叶。池子的水是从外头引来的,恒温,养着丹顶和金银鳞,大概早先喂过饵料,一群肥硕的小东西正荡着鱼尾悠闲摇曳。
宁家小少爷坐到观景台的藤椅上,支着额头放空思绪。秋风寒凉,拂过树梢时满池都是沙沙的响声。院墙外仍然可以听见宾客们走动说笑的动静,他感到恍惚,也有些懒倦,正要放了花球偷闲打盹儿,却冷不防叫背後的脚步声惊到了。
周遭太过寂静,因此走路的动作放得再轻也叫人觉得突兀。宁家小少爷抓着藤椅扶手倏然回头,只见和他一样穿着伴郎服的沈铎正跟木头桩子似的在他身後站着,还有个小姑娘怯生生牵着他的手,宁家小少爷想了片刻,认出她就是沈煜钦的女儿,他们刚刚见过。
他坐了回去,冷眼打量这一大一小。他的额头还是隐隐作痛,觉也睡得不好,当真没力气在孩子面前给什麽好脸色。他歪头看着,沈铎这时才从背後推了小姑娘一把,那孩子犹犹豫豫走到他跟前,提着裙摆很有礼貌地叫他:「哥哥。」
小脸儿乖巧,也分外稚嫩。宁予桐的态度勉强和气了一些,他对小姑娘回以微笑:「乖宝贝儿。」
宁家小少爷其实是不大喜欢孩子的,尤其当她和沈铎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娇养的女儿和她高大伟岸的父亲。倘若再加上温婉的母亲,那便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了——一个完整的家庭,这样的想像叫宁家小少爷更加不舒服,但他还是忍住了不适,耐着性子等待小姑娘开口。
池边的红枫往下坠着落叶,片刻的沉默过後,他听见了小姑娘底气不足的声音:「……我能看一看你的花球吗?」
「看一看就好,」她说,「人太多了,我够不到它。」
原来是为了这个,宁家小少爷又笑起来。这麽个东西,拿着碍眼,扔了又不给面儿,他正烦着呢,这小姑娘讨得未免太是时候了。
宁家小少爷爽快地将手里的花球递了出去,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告诉她不必再还回来了。
小姑娘显然很是意外,她抱着花球,不知所措地仰头去看身旁的长辈。她第一次当花童,恳求叔父带她来讨花球只是出於好奇,她没有想过要带走它,尽管这个哥哥并不介意。
「拿着吧。」她的长辈应允了。
宁家小少爷见她抱好了,架起腿,转头接着去数池子里的丹顶。
沈迟在原地牵着长辈的手不敢放,她向他道谢,但藤椅上的哥哥似乎没有听到。大概是刚才姑母说话失了分寸的缘故,他对待自己还是有些别扭。可他是真的漂亮呀,小姑娘暗暗想,他有着麋鹿一般的眼睛,温柔又湿润,使人无端想要亲近,即便他的神色冷得像凝在树梢的秋霜。
小姑娘总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麽,只是她的长辈没有给她机会,当她试图组织措辞的时候,他弯腰将她抱到了另一侧的临水小筑里,摸头叮嘱她乖乖等候不要乱跑。沈迟懂事地点头,她看他起身折返回观景台,那里还空着一张椅子,但他没有坐下,那个哥哥也对他的靠近视若无睹——这是沈迟头一回见到叔父站着跟小辈儿说话,在家里,他分明连姑母都不忌惮。
小姑娘惊呆了,但没人知道她的心思,大人们有自己的事情要解决。
池边偶有风声,宁予桐还是那副眼神空茫的冷淡模样。沈铎不明白那池子里的玩意儿有什麽好看的,他捏着鼻梁骨,好半晌才找到话问他:「一个人?」
宁家小少爷瞧着一尾别光从眼前晃了过去,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谁说话。
秦家的婚礼太热闹了,现下多听一句人声都叫他难受,况且,他不觉得他们可以这麽心平气和毫无芥蒂地说话——这个人竟然还敢来跟他说话。
额角的抽疼让宁家小少爷烦躁不堪,他翻腕看表,不耐说:「中午十二点半的飞机,你要是想见汤靖远,现在去机场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