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小英!
家禾,家禾!
他叫她多看多思。
园子中央有个大池子,她会凫水,可以往池子里跳。
不行,那野人多半也会。
那人身强力壮,她跑不过他的,迟早会被抓住。她凭那阵子挖野菜记下的路,取了个巧,从山石中央的小洞挤过去,趁他绕道的工夫,挑近路,先一步逃进小院里,将上中下三个门闩全推上,而後奔向老槐树。
男人很快追了上来,用刀劈着关死的门,彭彭彭彭,一声比一声高,比剁大骨更猛。
没有刀,她就是待宰的幼鸡。她得留着它,飞快地扯下发绳,两根接成一根,一头绑刀,一头绑算盘,将刀背在身後,算盘坠在身前,搭好了它们,便双手合力抱住树干,奋力向上跳。
她还是那个笨丫头,爬了几次,手磨破了,就是上不去。
要借一切能借的人和物,先达目的,别的暂且不管,过後再愁。
还有什麽是能用上的?
快想!
小英,小英,我还能做什麽?
她不想这麽快就死掉,好日子才起个头,他们之间的结没解开,小英的仇没报完,她刚得了算盘,还没打好……
树太粗,脱了鞋也不管用,双手根本撑不住,她又滑了下去,算珠被树皮磨得吱嘎响。
她抓着残破的算盘,朝着脑门一磕:求你了,开窍吧!
身後的菜刀不大,依然是沉的,带着绳子往下坠。
刀!
她还有刀能用,双手握刀,用尽力气劈在树身上,刀嵌在树身里,成了!她把算盘抛在肩後,双手仍旧抱树,抬腿把脚搭在刀背上,在这借力一蹬,双手同时往上嗦,就够得上那树瘤了。这一跃一勾,带动身体往上了一尺余,够右脚尖及时卡到疤缝里。她靠它们挂住自己继续往上发力,直到左脚尖勾到粗枝,事就成了大半。
她爬的这点高度,只够那男人一跃,还不够!她骑在枝杈上,双腿交缠,上身下伏紧贴枝干,双手一左一右垂下去,用力拉拽发绳,把刀又拔了出来,将它拉上去,接着往上爬。
这门太旧,闩再多也经不住大刀大汉的挥砍。它终於抵挡不住,轰然倒下。
那恶鬼追到树下,挑起鞋劈成两半,仰头恶狠狠地盯着她,又咒又骂。
污言秽语让人想吐,可这凶神恶煞让她不敢松懈半刻。她强忍着恶心,抱着树干备战,为了帮阿芫逃命,她还挥刀故意挑衅:「你就要死了,坏蛋,你就要死了!」
她占了地利,还有希望活下去:他只有刀,想要砍她就得近身,往上爬要占着双手。她可以蹬他,可以砍他。
男人确实暂时奈何不了她,肚子肥硕的人爬不好树,背上的伤口还在淌血。他越痛越恨,一直用恶狼般的眼神盯着她,嘴里不停地放狠话:要剁碎她,要吃了她,要奸得她哭爹喊妈……
她头疼得厉害,胃里翻涌,想起先前看到的血腥场面,想起脖子被掐到没了声的阿芫,再也绷不住,将一大口乱七八糟的糊糊喷了出去。
恶鬼躲避不及,沾了些秽物,大骂晦气,再听远处催促的马哨,又气又躁。他朝卷了刃的刀啐一口,不甘心地朝着老槐树挥砍一阵,这才咒骂着离去。
巧善知道下去就是送死,紧紧地箍着树,一眼不错地盯着脚下。
耳朵里响得厉害,辨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接连深吸气,怎样都镇定不下来,趁这会没了威胁,接着往上爬。
站高点,兴许能看到江清院,看到大太太她们平安无事。
可是天从来不遂人愿,枝叶茂密,她什麽都看不到,只能徒劳无功地反覆念佛。
明明还很早,天却越来越黑,真的响起了雷。
黄嫂子和小英都说过:下雨天不要待树下,小心被雷劈。
待在树上行不行?
梅珍,还有梅珍,她有没有听到消息?千万千万不要进来啊!
进了衙门,有事没事,都要脱层皮。
赵家禾不敢吝啬,一路打点,被带去值房等着传唤。
县太爷和巡按老爷都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他打听了一下赵香蒲所在。衙役不敢多说,只往捕房那面瞥了一眼。
阙七是个废物,杀起来容易,这样的小事,肯定做乾净了。
他在名册上,只因阙七和阙五死的时候,他还是赵家的管事,该叫来问话。
他不担忧这事,只操心要怎麽哄人,还有,大太太明明猜到了他的心思,为何不让他说,过两日是什麽意思?
有钱开路,行尽便利,有茶水,也有人送午饭。
他不想留下把柄,又塞了二两,拜托此人照看好他家尊贵的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