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卿抬眉,扔了个橘子?给他,向晚抬手接住,随手将橘瓣剥出来?,又将上面淡白?的纤维摘去,用指尖捏着,喂进谢瑶卿嘴里?,谢瑶卿笑着看着他,“让朕不要生气的也是?你,让朕见她们也是?你,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想让朕做什么?”
向晚小声嘟囔,“陛下?不是?说?,两国相交不是?儿戏吗?如今这么晾着她们,岂不儿戏?”
谢瑶卿平淡的将目光移向殿外,几个年轻气盛的楼兰使臣正在和看守的仪鸾卫理论?,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只远远的缀在她们身后,小声调停。
谢瑶卿轻笑一声,“是?她们求大周庇佑,不是?大周求她们归顺,总该让她们认清自己的地位。”
她一招手,招来?内侍,“去告诉她们,五日后朕在清漪园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内侍小声称是?,犹豫片刻后,小心禀报,“陛下?,她们这几日似乎在打听先?帝慧贵君的事。”
谢瑶卿嘴角噙着的微笑渐渐的冷下?来?,最终变作一抹讥讽的冷笑,“且让她们问去,朕倒想看看,问到最后,她们有什么脸面来?见朕。”
向晚忧虑的握住她的手,谢瑶卿收敛神情,用柔和的眼神看向他,“你是?朕的凤君,清漪园的宴会,你和朕同去吧。”
“不必在意朝臣们怎么想,有朕在,你只管放心做你自己便是?。”
她低头,蹭着向晚的额头,温声安慰,“有朕在,你放心。”
向晚沉默片刻,默不作声的勾住谢瑶卿的手指,郑重点?了点?头。
“我相信陛下?,我也想为了陛下?,成为一个合格的凤君,一个合格的夫郎。”
二人十指交握,相视一笑。
谢瑶卿虽未明说?,但早已经将册封凤君的典仪事项交待给了礼部,后宫之中尚衣监也开始日夜不停的赶制凤君礼服,如此种种,朝臣们便渐渐的心知肚明了,陛下?身边那位娇小可?人,大着肚子?的男人,恐怕就是?大周未来?的凤君了。
一想到他卑贱的出身和难堪的过去,朝臣们便有些难堪,可?一想到西北被谢瑶卿杀的片甲不留的秦胡兵,又一想到南海被守义军追得抱头鼠窜的谢琼卿残部,这点?难堪也就只能憋在心里?了。
明眼人都知晓,这天下?终究是?完完全全的,被谢瑶卿纳入囊中了,先?帝时?世家与皇帝共治天下?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谢瑶卿也与软弱糊涂的先?帝截然不同,她冷酷残忍,独断专行,她容不得任何人践踏她的权威,谁惹她不快,她就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眼前?这些没有眼色的楼兰使臣便是?最好的例证。
问什么不好,非要问先?帝慧贵君的事。
清漪园夜色正好,万顷碧波如鉴,清风徐来?,送来?缕缕荷香。教坊司的歌舞伎面如皎月,穿红着绿,往来?游船画舫之上,信手拨弄琵琶,丝竹管弦之声掠过平静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湖面正中,是?为流芳榭,谢瑶卿便在此处,设宴款待楼兰使臣。
楼兰连年内乱,人才凋敝,随行的几位使臣都年轻气盛,粗漏寡闻,宴会之上,处处失仪,对当年之事也不慎明晰,唯有一位满头白?发的正使,断了一臂,却是?老成持重,礼仪周全。
可?她终究老迈,管不住那些冒失的年轻人,在酒精的刺激下?问出这几日一直盘桓在她们心头的问题。
“陛下?,楼兰愿意奉大周为主,也愿意向大周称臣,陛下?为何不愿意追封我们的长帝卿呢?”
“长帝卿与我们的王一同长大,从来?善良天真,为什么陛下?觉得他是?蛇蝎心肠呢?”
她们说?着蹩脚的汉话,七嘴八舌的问着慧贵君的事,她们虽没有见过那位美丽温柔的长帝卿,可?却听说?过许多他的故事,传说?他随月亮光辉降生,是?楼兰王与凤君最喜爱的小儿子?,传说?他自幼善良体贴,愿意将自己的年奉分发给穷苦的百姓,传说?他至孝至纯,愿意割肉放血医治父亲的顽疾。
这些都是?她们的正使,受人尊敬的长者祭司告诉她们的,祭司大人是?王的异姓姐妹,与长帝卿一同长大,她说?的,岂会有假。
年逾五旬的礼部尚书赵端战战兢兢的擦去自己满头的冷汗,瞥见谢瑶卿额角迸出了几条凸起的青筋,她急忙喝退弹琵琶的歌伎,举杯向谢瑶卿贺道:“楼兰与大周,素来?睦邻友好,老臣提议,为两国友谊,共饮此杯!”
她想把这事糊弄过去,省的到时?谢瑶卿血溅清漪园实在不好看。
谢瑶卿只淡淡瞥她一眼,平淡道:“如此剑拔弩张,便是?赵大人眼中的睦邻友好吗?朕倒想问问,你们礼部究竟是?怎么干的差事,竟由得她们大闹清漪园。”
赵端见事不妙,讪讪请罪,谢瑶卿挥了挥手,命她下?去,向晚坐在她的身侧,此时?附身过来?,在她耳侧小声安抚。
谢瑶卿平静的看向楼兰的正使,淡漠道:“若无你的命令,她们断不会这般伶牙俐齿,与其说?是?她们问,不如说?是?你在诘问朕,是?不是??”
正使放下?手中杯盏,露出一张沧桑衰老的面庞,却是?毫不畏惧的看向谢瑶卿,她快走几步,行到大厅中央,撩开长衫,单膝跪倒,却是?不卑不亢道:“虽是?我的命令,但她们问的,却是?真心话。”
“玉琴善良温顺,为何在陛下?嘴里?,却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她既知慧贵君闺名,便是?他的故旧,谢瑶卿再看向她时?,只觉她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向晚及时?拉住她伸向佩刀的手,小声劝她,“也许有什么误会,陛下?何不问清楚了再做决断?”
谢瑶卿便忍耐些许,只冷声呵斥那正使,“他为何是?十恶不赦之人,大周律里?写的清清楚楚,勾结世家,谋害皇嗣,更勾连逆党,谋求不轨!这桩桩件件,难道是?朕冤枉了他不成!”
这些事正使自然也打听到了,他只是?不信,便是?故人易变,可?那个纯善温柔的男子?如何能变得如此面目全非,于是?她梗着脖子?,顶着谢瑶卿满腔满眼的怒火,执着道:“长帝卿为人柔顺,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谢瑶卿猛的将杯盏摔到她身前?,烈酒溅了正使满脸,她却不敢动作,听见谢瑶卿怒喝道:“他做了什么事,朕比你更清楚!”
“你更清楚的,应该是?朕在西北,朕对秦胡做了什么事!”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正使只得顶着满脸的残酒,畏惧的低下?头去,谢瑶卿平复几息,继续道:“若你们是?真心归顺,便休要再提此事,再有下?次,朕便视作你们与逆党勾连,定?要严惩不贷。”
正使犹豫再三,终究不甘,索性剖白?道:“陛下?!”
“陛下?有所?不知,我在年少时?,亦曾倾慕长帝卿,他的为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后来?他为国和亲,是?我亲手为他送嫁。”
“如今他不明不白?的死在异国他乡,还要背上如此骂名,叫我,叫我们的王如何甘心?”
谢瑶卿只冷漠的看着她,冷笑道:“不甘便不甘,待来?日楼兰灭国,你们自然就甘心了。”
谢瑶卿转头,作势要叫来?禁军,正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只能委屈求全道:“陛下?若心有芥蒂,我们,我们。。。再不提此事便是?了,只是?乞求陛下?施恩,能让我见一见长帝卿的棺椁,见一见他的尸骨。”
楼兰是?没有入土为安的风俗的,把尸骨挖出来?供家人凭吊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谢瑶卿却不想再看见慧贵君那张面目可?憎的脸,于是?她只叫人取来?慧贵君一副往日的画像,交给了正使。
“罪人的尸骨定?然不能交给你们,只有一副画像,也好让你们看清他的真面目。”
楼兰国内百废待兴,处处都有求于大周,谢瑶卿的脾性正使也亲自经历过了,此时?不敢再多言,只捧着画卷,小心翼翼的将它展开了。
谢瑶卿有些烦躁道:“看也不要在这看,脏了朕的眼。”
正使只看了一眼,却如遭雷击,愣愣的定?在了原地,谢瑶卿越发不耐,催促道:“既看过了,便抓紧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