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装麻油的瓶子吃完了那碗寡淡的面,洗完碗筷,早早睡了。
隔日,死去的小姑娘就彻底消失在白云村。又有人到处打?听人牙子的情报,货比三家,讨论怎么把钱花得顺心。
“婆婆!”见到熟人,山鬼高兴地抱住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兴奋道,“原来?你?会?超度啊!早知道直接把你?请上来?了。哼,那个臭秃头要杀我,出家人还杀生,坏死了。”
山鬼一如她初次遇到她那般单纯,娇声娇气地控诉僧人动手的时候有多吓人,窝在她怀里,依旧像那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若非知道那高僧死无全尸,她还真信了山鬼的鬼话。
她感觉山鬼没?有杀她的意思,渐渐放松下来?,打?听她要超度僧人的目的。
山鬼有些不好意思,却相当认真地回答道:“我想让死在这里的女人们转世投胎。我死得那么惨,她们死的时候肯定也有极大的怨气。不是?都说恶鬼不得超生吗?可她们什么也没?做错,我不想让她们的魂困在这座山里。我不喜欢这里,她们肯定也不喜欢。我想送她们走,离开怀梦山。”
山鬼的回答像是?惊雷一般从她天灵盖劈下直通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她这个浑浑噩噩过了几十年?的糊涂人,在那时猛地惊醒了。
“对了婆婆,你?这么大岁数是不是知道死在村子里的女人的名字?”
“你?想做什么?”
“我想给?她们立碑,用杀死她们的坏人的血肉祭她们的魂。她们没法报的仇,就由我来还回去。我现在是妖怪,已经不怕那些坏人了,”山鬼说完,捧起她的手期待地看着她,“婆婆可以帮我吗?”
身为人,她不应该去帮一只妖;但她是?被怀梦山禁锢的女子,山鬼也是?。女子帮女子,哪里有错?
于是?她答应了,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她继承了那名惨死僧人的经书,和山鬼在山顶上寻了处风水宝地,督促精怪立起石碑,刻上快在她脑海中风化的一个个名字。
有些名字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村里人是?怎么称呼那名女子的。可山鬼宁愿立无字碑,也不让精怪往上刻那些代称。
“她们有自己的名字,不稀罕那些坏人起的。”山鬼如此坚持道。
她好奇地问山鬼的本名,小姑娘一下子落寞了,像朵被大雨打?蔫的小花耷拉下来?,难过道:“我、我不记得了。我变成山鬼以后就忘了名字,只?记得小名叫岁岁。”
碑立好了,经诵过了,纸烧完了,度超完了,她却没?有像开始约好的那样?回到村子。
她舍不得山鬼,舍不得让她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地呆在寒冷的山顶,守着仇恨熬日子。那么苦,怎么熬啊?她还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
再说,她早就受够了白云村的一切。谁稀罕回那个人间炼狱?
山鬼杀人,她就帮着超度,想尽可能减少山鬼的罪恶。可山鬼杀的人越来?越多,她怕她遭报应,劝了又劝。
然?而山鬼却说,她不相信报应,如果有的话,那些害人的村民为什么还活的好好的?再说她杀的是?穷凶极恶之人,是?在替天行道,为什么会?遭报应?
山鬼一再向她许诺,她只?杀作恶多端的人。但她怎么可能不牵扯到无辜之人?
母亲为了儿子会?拼命,被驯化的妻子会?豁上性命保护丈夫,还有陆陆续续前来?杀妖的那些除妖师们。在意的人死在山鬼手里,山鬼放过他们,他们放不过山鬼。而山鬼为了自保,最?终还是?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一报还一报,山鬼越陷越深,不得已害了许多无罪之人。说好的报仇,也逐渐演变成和报仇者的厮杀。她报仇的同时也在制造新的仇恨,这本就是?件无解的事。
山鬼杀人之多,令她心惊胆颤。
血莲会?不会?是?报应?鸢婆婆想起不断开在山鬼肩头的血莲。
佛,莲花,报应。三个词串在一起让她有些打?怵。
鸢婆婆将经书封进藏经袋收好,走进山鬼的卧房看了看她的肩膀,一个小小的花瓣已经隐约成形了。她又看了看山鬼酣睡的小脸,离开卧房,拿了叠好的金元宝和纸钱,走出了山洞。
“婆婆您一大清早去哪啊?”守门的精怪随口一问。
“去北坡。”
靠近墓碑,血肉腐烂的臭味直冲脑门,洛雪烟犯恶心,捂住口鼻,皱眉看着墓碑下供奉的血淋淋的脏器和一旁的洁白花束。
“把你?放那边?”江寒栖背着她,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抗拒。
洛雪烟摇头。她怕阿飘,可不敢一个人呆在坟山的角落。
她趴了回去,闻到一缕淡淡的香气。她拿开手,把下巴搁到江寒栖的肩膀上,凑近他的衣领闻了闻,还是?青木香令人安心。
“这些不会?是?参与山鬼娶亲的那些男人的脏器吧?”今安在看得头皮发?麻。
“我觉得是?。哎,怎么这个碑上没?刻名字?”江羡年?看到一个有供奉却没?刻名字的墓碑。
“那边也有。”江寒栖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墓碑。
有供奉的无字碑……洛雪烟沉思。是?不知道名字吗?
她惊觉自己还不知道素素娘的全名。刘巧娥喊她素素娘,她也跟着这么叫了,一点儿也没?想过要问她真正的名字。
“有人来?了。”江寒栖看向远方。
江羡年?拔出剑,今安在凝出若水弓,警惕地随他的目光看向那个方向。
“是?那个老?妪,”江寒栖辨出来?者的气息。他把洛雪烟放下来?,交给?江羡年?,对今安在说道,“我打?头阵。”
他拿出千咒,直奔老?妪而去,今安在紧随其后,跟他一起冲了过去。
鸢婆婆大惊失色,转身要逃跑。
大张的血线截住她的退路,她后退几步,换了个方向,一支水箭落到她脚边,将她钉在原地。
“别动!”
银色长棍架上脖子,竹篮翻在地上,纸钱洒了出来?,被风卷去了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