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在内宅里是个没脾气的人,对女眷们说话都十分和气,女眷们对他印象很好。
“那我今日就在院子里躲清闲了。”
阮氏身后几个女郎都笑起来。她们年纪并不大,阮氏年纪最大,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岁,正是好年纪,陪着老王爷这样的人,可惜了。
赵诚听着她们几个说笑,一边意兴阑珊想。
老王爷见了赵诚就问;“你今日不在前院里陪客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赵诚:“二伯特意嘱咐我,让我陪着您。”
老王爷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听着对面的女婢弹琵琶,一边问:“前院怎么样了?”
“都挺好,大哥和三哥游刃有余,内宅有大伯母二伯母,还有大嫂二嫂和三嫂帮忙,一切都妥当。”
他说话可是谁也不得罪,不管有没有帮忙,全都算上。
老王爷就开始点评:“你大伯母料内宅是有能力的,办事也聪明,胜在年轻。敬哥媳妇不聪明,胜在听话,你媳妇出身低了些,做事拿不出手也正常,多和长辈们学一学,少耍一些小聪明就行。”
赵诚很想唾弃他。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
但面上一派和谐,坐在他旁边听着琵琶,改问:“今日的喜酒,您什么时候过去喝一杯?”
没醒到老王爷看他一眼:“何喜之有?”
赵诚听的惊讶,只是用余光看他一眼,想问一问,但又怕他真的搞事情,他搞不定他,就装作没听见。
结果老王爷语出惊人:“钻营之辈,能攀上什么好货色?内帷女人裙摆之后的宦臣,也配!”
赵诚扭头看着他,一时间分不清他是真混账,还是假糊涂。
话说的这么有骨气。
老王爷眼可见的不痛快,但赵诚又不知道他哪里不痛快。
弹琵琶的女婢已经停了,老王爷皱眉又有些意兴阑珊:“这首词谈的不好,失了韵味,当年的宋行首的琵琶,那才是叫绝。”
阮氏笑着奉茶,逢迎说:“那是有名的大家,引儿岂敢和她相论。”
老王爷叹息:“那年的东京城,才是热闹,后来再也没有那时的人繁华了。”
赵诚略微知道,先帝是死在北面,和北方辽金起战。战线推到北面,官家登基这些年都在整顿财政,让朝廷缓口气,但当年的盛世,官家的祖父那一朝。那时北面还未起战事,那才是繁华盛景汴京城的时代。
老王爷怀念的是那个豪奢时代。
可惜先帝不肯割让河东,誓死北伐,寸土不让,先帝在位不到十年,善武好战,官家如今也是如此。
这帮旧臣真的是爱惨了旧梦里的盛世繁华,厌恶极了先帝和官家。
真真有意思。
哪有什么盛世?不过时残曲一首,并无完满。
若不然先帝怎么会死在北面?
“可惜,好好的汴京城,非要起战事,数万人死在北面,钱财不计其数投入,不还是输了吗?早知如此何不直接给钱痛快呢?死的人不可惜吗?先帝葬在北面,简直奇耻大辱!祖宗都不得安生,违背祖宗的意愿,就不怕祖宗怪罪吗?”
赵诚倒是挺佩服先帝和官家,有些事花钱买平安,固然可以。但很多事非死不能平人心。
“您若是怀念,可以编撰一本记录当年繁华汴京的书。也算是忆当年。”
老王爷转头看着他,瞪了一眼,“你让我去当说书匠?成何体统?”
赵诚:“您身边的文人那么多,都可以执笔。”
别说,赵士义还真的想起这回事了。
所以他十分高傲且挑剔看了眼赵诚,问:“你从哪听来的?整日不学无术,只会好武斗狠,哪有一点斯文样子!”
赵诚:“……”
嘿,你个老登,我好心给你台阶下,你飞要栖在高台上,也不怕风大了把你刮下来,摔的粉身碎骨,官家的风向你看不懂,都被贬回家了,还穷讲究呢。
他心里叹气,不想和这种老喷子计较,只听着不说话。
倒是让身边的阮氏尴尬的不知道怎么招待他。
老喷子见他不说话,还来劲了,不解气,继续说:“你一个伯爷,瞧瞧你的样子,哪里有一点伯爷的体面,你同舟桥下那些泥腿子商贩有什么区别?”
赵诚:???
这次他是真的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阮氏看了眼人,斟酌着说;“听说五郎如今当值十分勤勉,也不在外应酬了?”
赵诚听着阮氏的提醒,问:“官家赐我官职,自然要为官家守好城门,这是赵氏子弟的本分,不敢说勤勉。”
老王爷冷哼一声:“本分?你一个守城门的,与那些腌臜兵痞厮混一起,有什么出息?你以为穿红着紫,就是为了那身官皮?那是脸面。”
赵诚经他提醒,看着他好半晌没说话。
其实解他的态度了,和兵痞混久了,相公们会格外排斥你。
哪怕和老喷子一样,他只是喷人,但并不结交朝中的人,在官家面前只是有个态度,姿态要好看,不能丢了自己的身份。
说起来其实也不能算错,他的一切都来自端王府。自然要一切以端王府为重。
不欲和老王爷起冲突,他一句都不反驳,这样反而让老王爷十分气愤,祖孙两人就这么干聊,一个像个喷子一样,将朝中的每一个人喷了个遍,一个只管听着也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