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木椅上的苟洪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那只干枯瘦弱的手掌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挥。施麻奇和沽侯就像是被一条无形的铁链紧紧拴住的猎犬一样,只能乖乖地垂下头来,迅退到一旁站好。沽侯的右眼皮突然毫无征兆地抽搐了两下,他下意识地用指尖用力抠进腰间弯刀的握把之中,想要借此来缓解内心的浮躁情绪。
紧接着,驼寨的朋位元大步流星地迈进了门槛。每走一步都能带起一股浓烈的腥腥血气,让人闻之作呕。当他单膝触地向苟洪行礼的时候,就连站在一旁的施麻奇和沽侯也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朋位元竟然穿上了一身厚重的皮甲,并且还随身携带着两把寒光闪闪的大刀,整个人看上去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苟洪见状只是微微地点了一下下颌,但他的眼珠却早已经转到了后面紧跟着进来的两骑身上。
终于,那一抹洁白如雪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是周依曼来了!她身穿着一袭素雅的白色长裙,宛如一朵盛开在尘埃中的莲花,清新脱俗、美丽动人。
周依曼轻盈地走到苟洪跟前,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地搭在了一把精致的短剑之上,缓缓地弯下腰去给苟洪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
令人惊奇的是,就在这整个过程当中,宛如一个幽灵一般悄然无声地前行着,甚至连哪怕是一丁点细微的声响都未曾出。她的脚步轻盈而又谨慎,每一步落下时都与大地融为一体,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完全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之中一样。
当众人终于看清楚跟在她身后的仅仅只是一名女侍之后,在场的人们各自有着不同的反应。只见施麻奇骤然紧绷起来的肩胛骨瞬间将他身上所穿着的那件袍子撑出了一道道可怖的棱角,眼神也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紧紧地盯着周依曼。
而一旁的沽侯则是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着,似乎正在努力咽下即将要冲口而出的嗤笑。
唯有苟洪那双原本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里突然泄露出一丝精光,他那张松垮的面皮随着嘴角逐渐上扬的弧度而堆叠出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的褶皱。
“哈哈哈哈哈……”一阵沙哑的笑声从苟洪的口中传开来,他一边笑着,一边用大拇指缓慢且有节奏地摩挲着身下那把木质椅子的扶手,同时开口说道:“麻寨送来的这份薄礼啊,倒是比起舂寨那整整三百担粟米可要有趣得多啦!”
不知道究竟是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但这轻微的响动并没有引起其他人过多的关注。此时的周依曼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她迎着苟洪投来的那道犹如实质般粘稠的视线,微微欠了下身作为回应。
只见她间那支雪青色的蝴蝶步摇却是纹丝未动,稳稳地固定在原处。而当她轻轻垂下头的时候,那根如雪般洁白的丝带便顺势从她苍白如纸的脸颊一侧轻轻拂过,其度之快,竟给人一种仿若冰刃瞬间切开凝滞空气的错觉。
当苟洪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时,清晨的阳光正好洒落在身上,将厚重的铁甲映照得熠熠生辉,被染上了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耀眼色彩。
此时的晨阳,正静静地凝望着远方那起伏不定、犹如兽脊一般的敌方阵列。
两道浓密而锋利的眉峰如同刀刃一般直插入鬓角,微微上扬的眼角处则压着几道深深的沟壑般的纹路,这些纹路不仅没有让他显得苍老憔悴,反而更增添了几分久经沙场的威严与沧桑。
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透露出一种坚毅和果敢。
只见他的右手不自觉地轻轻叩击着身下那张坚固的木椅扶手,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口中呼出的白色雾气都仿佛裹挟着浓烈的大战气息,直直地冲进喉咙,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
只听得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喝令从他口中迸出——“进攻!”这两个字宛如巨石坠地,瞬间打破了战场上短暂的沉寂。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旁的众多将士们立刻闻风而动,纷纷领命而去。
副将们身着的甲胄相互碰撞,出清脆而响亮的铿锵之声,声音很快便消失在了身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到了前方那条蜿蜒曲折、犹如毒蟒一般的敌军阵线之上。
年迈的奴仆弓着身子匆匆来到苟洪身边,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恳请主人退回后方的寨楼之中观战了。
奴仆的背脊早已因岁月的侵蚀而变得佝偻不堪,几乎要弯折进脚下的泥土里去。
那双枯瘦如柴的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刚刚换上的热茶,颤巍巍地递到苟洪面前,低声说道:“主上,此处危险,还是先回寨楼躲避一下箭矢吧。”
苟洪对于奴仆焦急的劝告仿若充耳不闻,双脚宛如生了根般稳稳地站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睛,始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冷冷地俯瞰着下方那正逐渐逼近的敌军阵线。
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是有一头沉睡已久、体型庞大如山岳的巨兽,正从漫长的梦境中苏醒过来,并拼命地挣扎着,试图冲破厚重的土层,破土而出。
只见远方的山巅处,一片黑压压的潮水如决堤之洪般汹涌而下,以排山倒海之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这股黑色的潮水,正是听从命令行动的军队!
他们身上所穿戴的铁甲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光,无情地将四周弥漫的烟尘撕裂开来。而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则如同千万道沉闷的惊雷同时在冻土地面上滚滚而过,声势浩大,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