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慕雪哭了多久,忽听到一阵嘚嘚嘚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可慕雪却不想理会,她只想静静的独自咀嚼这份悲伤。
“小妹妹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在这里哭鼻子?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呢?”一声清朗的问候声自耳边传来,那声音干脆纯净,犹如玉石敲击之声。
慕雪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好听的男声,不免抬头望去。
一位俊雅秀气的公子,弯着腰站在她身旁。那公子身着素青色的锦袍,衣料是上好的丝绸锦缎,领口和袖口用银色丝线用盘金绣法绣着流云纹。
腰间束着一条白色织锦宽边腰带,上面巧绣着一对燕子。脚踏一双藏蓝色银丝线缠云绣的软靴,看起来也就比她大一两岁的样子。一双灵动温柔的眼睛,正关切地望着她。
慕雪抬头的瞬间,那少年公子不由愣了愣,旋即又关切的说:“小妹妹,别怕。我也是路过此地要进城去,马儿来此饮水。看你独自坐在这里伤心,过来问问。你看你的眼睛都哭红了,是有人欺负你吗?”
“人为什么要活着呢?活着就是来受罪的吗?”也许是年龄相仿,慕雪自然而然地回答了对方一句。
“你可不能这么想,你瞧这河上翠柳扶风,都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那是因为这世间才遭遇了冬季的天寒地冻。连天地万物都会有起有伏,何况是人呢?没有不幸的衬托,我们就不知道幸福是什么啊!”那公子一听慕雪消沉的话语,连忙也坐下来开导她。
慕雪听闻,定定地望着他,脸颊还挂着泪痕:“我母亲去世了,我父亲不在上京。前几天我还什么都不用管,有母亲呵护。可如今没人再疼我了。”
那小公子吃一惊。连忙站起来拱手作揖道:“小妹妹,我确实不知。还望恕罪,怪在下无知冒犯,让你提起令堂之事。”
“这不怪你。我现下可以跟一个陌生人说出这些话了。说明我能放下些了,心口堵着的那团气好像慢慢也消了。”慕雪又埋下了头。
“你能想开那是最好,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少年公子顿了顿,长叹一口气说:“我也是幼年丧母,11岁时我娘病故的。不怕你笑话,我是家中庶子,向来不受宠爱,在父亲眼中,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娘在世时,爱我、疼我,娘去世后,我只能在家里低调小心的活着。我嫡长姐姐嫁的风光,所以家中多以姐姐为尊。我有时候也在想,要是我娘还活着,我或许会很幸福的长大。
可我又一想,那些欺辱和不公,是一直都存在的啊。并不会因为我娘活着就消失。唯一的区别是,这份痛苦和不公,之前都是被我娘柔弱的肩膀担着吧。我所谓的幸福长大,也只是被娘庇护在羽翼之下而已。
现在想想,小时候不懂事,觉得理所当然。等懂事了些,娘受累受罪我心里反而会更加难受。所以这样一想,自己也就看开了。”那小公子捋了捋额前的丝,笑了笑接着说道:“哎,换个角度看,我娘早逝,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愿她下一辈子能投生到一个幸福的家庭。呵呵,你别嫌我烦啊。到现在,我还没给别人说过这些。今天看你独自一人在这里哭,不知怎的就说出来了。小妹妹既然我们不能改变这一切,何不让我们承担起自己亲人曾经肩上的那副担子,好好活着呢?这样才能让他们含笑九泉。”
慕雪抿着嘴半晌未语,她低下头好似在回味对方刚才的一番话。公子看他不语,便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河边。
良久,慕雪抬起头缓缓说:“你说的对。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母亲之前为我承担了很多,很多。原来我以为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我负重前行吧。谢谢你对我说了这些。”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当年的我也是这样。整整一年,我都无法走出来,觉得这个世界都抛弃了我。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卖草鞋的老婆婆,在为她意志消沉的儿子伤心抹泪时我才现。作为娘亲最大的愿望,是孩子们能快快乐乐的活在这个世上。因此我才振作起来,笑着面对每一天。你也一样,你的母亲肯定也希望你快快乐乐地生活,她还在天上看着你呢。”说罢他温柔明媚的笑着看看慕雪,捡起一块石子,潇洒挥动手臂,石子儿就在水面上蹦跳起来,打出一串圆圈圈的水漂。
“来,像这样,把你的不开心都集中在这石头上扔出去。”说罢又捡起一颗小石子递给慕雪,慕雪怔怔的愣在原地并不接手。那少年公子笑起来,抓起慕雪的手将石子放在她的掌心里。
当手指相碰的时候,慕雪的心噗噗地跳了跳,脸上划过一抹红晕。她有点害羞的扭转身子站起来,背对着公子,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石子打了出去。
“好!我再打一个,定要比你打的远些!”那公子哈哈笑起来,连连叫好,又捡起一粒石子丢了出去。石子在水面上欢快地连跳了六个水漂涟漪。
“哇,真厉害!看我的,我这次要比你远。”慕雪惊叹道,好胜的她又不服输地捡起了石子。
一会功夫,二人就你来我往玩起打水漂来,河滩上飘荡着两个少男少女的欢笑声。
打了几十个回合的石子后,两人玩的都有些力乏了。
“渴吗?我去取些水来。”公子说道。
“算了,都快午时了,咱们不如进城找个地方吃饭喝茶,岂不好?”慕雪用手搭个凉棚抬头望了望太阳说。
“也好,在下对京城不熟,劳烦妹妹引路。”公子笑着作个揖道。
“谢谢你,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我是该放下过去向前看。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儿,我都该勇敢点。”慕雪也庄重的回个礼说道。
“看妹妹言谈也是大家嫡女,今后必定事事顺遂。”那公子再次祝福她。
“你怎知我是嫡女?”慕雪奇道。那少年公子低头莞尔一笑:“咱们大召只有大户人家嫡子女才称呼娘亲为母亲,侧室良妾才叫娘。其他妾室庶子女都只能认主母为母,不可称呼自己的娘。妹妹所骑红马一看就是稀世珍品,寻常人家不可能有的。”
“你倒是心细,你陪我半天,又如此开解我,还不知公子贵姓?”慕雪抿嘴一笑。
“贵不敢当,在下禹州沈子枫,来参加春夏武举殿科,到上京谋个差事。”那沈公子又作揖道。“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沈子枫,小女子姓兰。”慕雪眼珠一转,笑着边说边向马匹走去。
“兰妹妹也不用见外,莫叫什么公子公子的,叫我子枫就好。”那沈公子也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前去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