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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总体算得上成功,但也只能称得上是「总体上」的。
三日後,拿到完整的诊断和检查报告时,病房里的人包括连星帆都惊呆了。
「轻度脑震荡,内脏中度出血,肌肉拉伤,以及——」
闻序啪地放下报告单,脸黑得可怕,「你们是什麽意思,弹片不是取不出来了吗,为什麽卿卿他到现在别说下地走路,连坐起来都这麽困难?」
业馀时间他很少摆出工作时的那种唬人的态度,可耐不住这张俊脸不苟言笑时实在太过冰山。病房里一片尴尬的沉默,护士和医生大气不敢出,向楚江澈看看,後者用没吊着绷带的手挥了挥:
「该说就说你们的。」
那医生没招,硬着头皮解释:
「闻检查——闻先生,是这样的,弹片是取出来了不假,可脊椎的神经分布实在太密集,再加上长年累月的挤压丶磨损,这些伤害都是不可逆的,患者他又受到爆炸的冲击波造成的强力冲击,恐怕一时半会,都不能——」
闻序眯起眼睛:「医生,你的意思是取出了弹片,反而不能下床走路?」
「这要看患者的锻炼和恢复情况,我们也不能妄下定论……」
「——阿序。」
又一个声音响起,闻序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他原本在病床边倚坐着,闻言立刻起身:「怎麽了,卿卿?」
病床上的人正靠坐在床边,半长黑发被一根小皮筋束起一个低低的马尾,比起往日『方鉴云』那飒爽中带着点妩媚的半簪发,少了些利落,多了分令闻序熟悉又怀念的沉静味道。
瞿清许轻轻咳了一声,宽慰地摇摇头:「你这是怎麽了,以前从不这样为难别人的。医生也拿不定主意的事,非要逼人家说出个结果来,除了自欺欺人又有什麽意义。」
闻序脸上划过一丝窘迫,表情却毫无被人家训过的羞恼,反而顺从地点点头,替他把枕头拍软成舒服的形状:
「知道了卿卿,是我不好,太心急。」
说罢,他转身对着医生护士:
「抱歉,二位,你们先出去吧,我没有疑问了。」
那医生呆呆地看着闻序,直到小护士在後面扯他的白大褂才反应过来,想起闻序刚刚要把两人生吞了的样子,一秒也不敢多待,连忙应着带人退出病房外。
病房里站着的顿时只剩下楚江澈和连星帆二人。後者无可奈何地拍拍闻序的肩:
「闻序,你也忒会川剧变脸了。虽说当兄弟的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心愿得偿,可你未免也太神经质了点吧?医生说了,假以时日,方检——我是说,小瞿先生会正常站立行走的,放轻松。」
如今终於得以相认,对自己的宝贝学长,闻序捧在手心里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连星帆打趣时他正忙着给瞿清许暖和刚拔针的手,闻言头也不抬地「嘁」道:
「和其他的没关系。我们两个分开了整整六年,原本我内心深处都以为这辈子我再也没有机会了,现在人终於回来了,我当然要把落下的这六年都加倍补偿回来。」
一番话说得病床上的人脸上腾起薄红。连星帆却不肯放过他俩,凑上前:
「那也不至於像兔子似的草木皆兵吧,我的大心脏检察官?哦,小瞿同志啊,你有所不知,这六年他可没少对着我诉说他的一片痴心,等你大好了咱们一定要吃顿饭,我和你慢慢说!就说去年元旦吧,当时他喝多了,拉着我的手边哭便说道——」
「滚滚滚,谁丶谁要你多嘴?!」
闻序大怒,抬腿便要踹,连星帆狡黠躲过:「哇靠,说不过就来硬的?!」
瞿清许一个字没说,倒是像连星帆口中的兔子似的一抖,低下头去,半晌抿着唇笑了。闻序和他闹够了,侧坐到床边,把人环住肩膀搂过来要给瞿清许按摩:「卿卿,别听他胡说八道!」
「行了,你们俩都消停一点。」
楚江澈看不过去,出来主持大局,只是说话时嘴角也有点轻松地微微上扬。他望向闻序:「闻检查,我听说警备部作为反亲军的大本营,这次可是打了扬眉吐气的翻身仗,用陆霜寒的死狠狠参了军部一本。」
闻序:「啊,我听说了。不止如此,我还听说楚大少爷你也高升了?他们给楚其琛司令平了反,恢复了你的身份,往後你也终於可以回东部战区任职了。」
楚江澈语气平平:「这都是次要。我只想知道,往後你和瞿清许有何打算,远的不说,最近你们两个有何考虑没有?这次扳倒陆霜寒,说到底我这个受害者都只是打打配合,出力的始终是你们二位。如果有需要,我可以——」
「不必。」
病床上坐着的二人异口同声。
楚江澈愣住了。闻序和瞿清许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心照不宣的淡然笑意,而後闻序率先回过头,对他道:
「楚大少爷,我们明白你的意思。其实近来我们确实有计划,不然我也不会那麽着急想问医生卿卿他的伤恢复的如何,」
楚江澈忍不住问:「什麽计划?」
闻序没说话。倒是自打那二人进来探望後,大多数时候笑而不语的瞿清许轻笑着道:
「是临时起意,也是一个我们六年前就做过的约定。」
第90章
曾经令举国上下震撼的五·三一案,在六年後伴随着主谋陆霜寒的死再一次轰轰烈烈地传遍了首都政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