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在朝堂与那残暴的君主——他学生的父亲抗辩,对方却只眸色阴沉,用暴力摧折了一身文人风骨。
暴君留着他的命,要他看着,无数门生故旧为他而死,天下饥荒洪旱无一可平。
……
他想救下被关外铁蹄践踏的边民。
他是错生于末代的天才将领,满腹韬略却腹背受敌,舍生忘死守下边境,却被来自背后的羽箭一箭穿心。
……
他是凡所求皆不可得,凡所爱生死别离,将天下怨憎都集于一身,守长夜难明,漫漫苦厄的殉道者。
最后,他是一千年前,那位燃烧神魂,只想要救下一方世界的剑尊。
第69章
青年紧闭着眼,一层层汗在他额上浮现出来,闪烁着晶莹的光。
即使身体不能动,他的肌肉也在以最微小的幅度颤抖,那种逐渐累积起来的悲愤简直要冲破肉身,化作心头赤色的血。
相阳秋双目微阖,也神魂出窍,入了燕拂衣的梦。
他在梦中,在每一世失去所有,每一次死亡来临之际,都用最蛊惑的声音问:
“要与我入魔吗?”
“只要点头,你所有终不可得的一切,都会回来。”
终不可得的一切……
燕拂衣的“梦境”切换得愈来愈快,他在那其中体验到的情绪,也愈来愈激烈。
从一个生命,到很多生命,从一条制度,到一国之民。
不管怎么努力,不管想要守护的是什么,他一次都没能成功。
一次都没有。
而诱惑就好像是悬挂在眼前的甘美果实,只要一伸手就能摘到。
去摘它,就不会再那么辛苦,去摘它,就不用再一遍遍地、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那样,体验能把人拆骨斫肉的心碎。
千百次轮回之中,连身为“本身”的意识都已经被削弱到很微薄的地步,可某种信念就如同竹子的根深扎在嶙峋的岩石里,越扎越深,仿佛被深深地刻印在灵魂。
那个总是响起的声音,终究还是被激起波纹。
“是你们剑修都总这么死脑筋的吗?”相阳秋甚至在抱怨的时候,听上去也仿佛在和情人低语,“小道君,你总让我,想起谢九观。”
谢九观。
燕拂衣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可在相阳秋无尽的幻境之中,他连对自己的认知都已经模糊,更别说去了解魔尊带着感怀说出的话。
他只觉得,听见那几个字,被折磨得茫然失措的灵魂,便仿佛又获得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谢九观。
燕拂衣想,那也是这无尽轮回折磨中的一次转生吗?
他自己又到底是谁,为何被永远困在这样的轮回里,为什么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到一点光亮。
似乎有人在不断焦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那声音的音色,燕拂衣也记不清了,他只知道,或许那是他永不可得的生命中唯一还能期待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