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快至新年。
自选上皇商之后,李笙笙愈忙碌了起来。
颜如朝几次寻她,她都婉拒没有见面。自从上次在雪竹轩相见之后,李笙笙有些怵了那位黎夫人,也想少再和颜如朝接触。
然而,颜如朝却是个很会逼她主动去相见的。
李笙笙渐渐听到些风声,自从上次她遭了山匪暗算,颜如朝大肆差人寻找自己之时,便有人好奇背后缘由。
颜如朝虽没明说,但言语却多有暗示之处,让人疑心李笙笙正是他口中那位亡妻所生,失散多年的女儿。
而李笙笙选上皇商之后,又被冠以“嘉懿娘子”,更是名声大振。
颜如朝心中喜悦骄傲,言语间愈加松动,在多个场合大加赞誉本与他该无甚关联的李笙笙,称她颇有“木兰遗风”,旁人有所疑问之时,更言自己是“舐犊之情”。
李记当选之后,李笙笙便开始忙碌不堪,却总有些人跑来李记暗戳戳地打听她是不是颜先生的女儿。
李笙笙不胜其烦,只能主动去找颜如朝,让他切勿再要胡言乱语,徒增盛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颜如朝却哈哈一笑,告知李笙笙,自己将当年李惜音留下的许多曲谱都默写了出来,全部整理成册,竟有七册之多。亦有许多旧物想让李笙笙看看,如今都
存于颜府之中。
李笙笙心中恨恨,却又实在想去看看自己母亲之物,心道这人也真是会拿捏自己的,不想一人同他周旋,便喊了贺知煜与她同去。
颜家乃是世代乐家,颜府亦是颇有雅风。
府中楼阁没有恢弘气势,却处处是闲趣巧思。幽径曲折,亭台错落。山石藏雪,梅影横斜。
李笙笙小时候也是在颜府住过的,不过那时候她实在是太小,至今能想起的,只有母亲抱着自己在园中玩耍,春日桃红柳绿,杏花吹落满头。
可她想到如此雅致美景之下,却藏了母亲几年的伤心,便感到十分不适。
贺知煜之前已听李笙笙说过她与颜家的关系,他见她面上神色愈加深沉,悄悄拉了拉她的手。李笙笙转过头,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颜如朝把两人引至一室,内里存放着诸多旧物。
他早已猜到二人的关系,看两人璧人一双,笑道:“看到你们二人如此般配,真是让我想起了当年与惜音在一起的时候。”
李笙笙想到颜如朝到处留情,辜负娘亲,皱了皱眉,看向贺知煜。
贺知煜被她看得心中一慌,心道这可不敢类比了,赶忙道:“知煜不过是个武夫,怎能与颜先生相较?”
颜如朝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笙笙却没这份客气,直奔主题道:“我娘的曲谱呢?”
颜如朝拿出几本曲谱,递给李笙笙:“有些你娘留了曲谱,这些我都按年份编了。也有许多当年你娘只是弹过,可我至今仍都记得清晰,只是有些的年月记不分明。”
李笙笙一一翻开那曲谱册子,隔着漫漫岁月,仿佛翻开了一本于琴乐一道上天赋凛然的年轻女子的经年过往。
她现自己也并不完全了解李惜音。
她所了解的,是她的娘亲。而在那些翻飞的曲谱里,却有千面。李惜音时而张扬明媚,恣肆快意;时而哀婉多情,愁绪满怀。有喜悦、有动容、有思念、有哀伤、有感怀。
但无论如何,她不是他口中模糊的“亡妻”,依附于那廉价美化过的故事而存在,她甚至不只是清苦之中为李笙笙遮风挡雨的温柔坚韧的“母亲”。
她只是李惜音。
颜如朝看她瞧得出神,从柜中取出一把琴,轻声道:“这把焦尾琴,乃是当年你娘的至爱。她彼时离开,连这把琴都未带走。你娘她……她是我今生的至爱,我一直好好收着这琴。我已经调好,笙儿,是否要试试?”
李笙笙上前抚摸那古琴。此琴乃是仿照东汉名琴“焦尾”而制,斥我以烈火,乃惜我灵音。
李笙笙翻开曲谱的第一页,轻轻弹了几下,许是因为琴弦经年未动,“嘭”得一声,弦断了。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既然颜如朝于她不再是那知音之人,一片痴心终被错付,她该让这天下人知,她的母亲亦是不输于颜如朝的琴乐大家。
颜如朝见她面上有些动容,轻声道:“笙儿,回家吧。除夕之夜,我将举办乐宴。此次我会办得盛大,遍邀挚友与爱乐之人,我想在这乐宴上宣布你是我的女儿。”
李笙笙看向他,叹气道:“颜先生,乐谱我拿走了,其余这些我娘的东西,若你能同意,也请留给我做个念想。至于这乐宴,我便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