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未料他起身过来搭话,也没想到他能提起知野,眼底浮出兴味,唇角扬起意趣:“他是——”
“我师弟,性格阴郁,不怎么懂事。”
知槐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祝卿安脸庞,看的很认真,很仔细:“大家立场不同,注定有些矛盾,我与你大约也不能成为好友,但于私人而言,我很喜欢你。”
祝卿安知道,对方这是在看相,他不闪不避,随对方看,甚至大大方方微笑,至于对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知槐声音微缓:“我们这行与其它不同,最讲究达者为先,我敬你本事,欣赏你人品,若我这师弟得罪过你,我替他道歉,恐你也不会接受,在此便不多言,只是想问一声,在这方寸天地,暂时不用论出身阵营的地方……君能否赏脸,允我请你吃顿饭?”
他目光切切,润出层层柔光:“好友不敢想,知己不敢求,若能得一期一会——亦是我此生幸事。”
一期一会,一生中仅有一次的缘分,一次际遇的机会,此后再无邂逅可能,遂要用最珍惜的心情对待,离合欢愉,尽在此间。
还真是会哄人呢。
祝卿安听懂了,但更懂,这是话术,这人根本就没想和他交朋友。
面相很有趣,你能一眼看出一个人聪不聪明,是好是坏,是忠是奸。
’忠‘有点特殊,阵营不同,立场不同,忠于的人不同,表现便各异。有的人面相不错,刚正忠直,但就是要跟你作对,这时候不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不是看错了,面相不对,只是对方早已心有所属,不能跟你交朋友。
聪明是个很好的质量,但不一定都偏正向,聪明执着,体察入微又有野心的面相,若用在事业上,成功几率很高,但这份事业,是世俗认为的好,或是世俗认为的坏,不一定,得看你自己是什么三观,观点不同,对他们的印象就会有所不同,好人和坏人的判断也就不同。
’奸邪‘就不一样了,这种人的念不正,对环境的揣测应对,遇事待人,第一个预设都是提防警戒,觉得别人都要害他,那培养出来的习惯,内心滋生出的想法,一定也会往这个方向走,不可能真心信赖别人,不会想坦诚心扉交朋友,这类人自己把自己的心养脏了,总会想算计别人,不管他忠于谁,聪不聪明,心思用在哪,都会去害人,是一定要踩着别人往上爬的。
或许在某一刻,某个阶段,会有绝对不能伤害的人,因为此人身系他的利益源头,有朝一日,他得到了这份利益,完全掌控了这份利益,那这个人也就不再不能伤害,可以随意算计抛弃了,或者拿到这份利益的手段路径,就是在伤害抛弃这个人。
任何在这种人身边的人,都会倒霉,一定会吃亏,可偏偏,这种人极善说话,情商话术一样不缺,认识的过程让你觉得他一定是好人……
知槐很明显,就是这样的人。
祝卿安知道,知槐大约是想利用他,搞知野,或玩转多国大会这个场子,但是,没门。
这两个知字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些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有些敌人的敌人同样是敌人,没必要折了自己的福运,跟这种能量场的人纠缠。
他盯着知槐的眼睛,直接道:“是你吧?今日午后刺杀我的人——就算不是你安排,也同你有关吧?”
知槐怔了一瞬:“这是……什么意思,你被刺杀了?”
装,你再装。
“逍遥十八寨不信命师,对我不利,对你也不利,你是想试试我的本事,还是……想试试我的人?”
祝卿安声音微低,说到最后时,缓缓移转视线,落到萧无咎身上。
知槐也看了一眼,回过眸,话音更低,更为意味深长:“我就知道,你不一样。”
仿佛心有灵犀,想到一处了的样子。
祝卿安便知,试对了,主公又如何,只不过是他这种人达成目的的工具,在知槐心里,恐没什么忠心概念,也不会全力以赴辅佐,任何时候,都是自己的私欲更重要,自己的名望更重要。
他看着知槐,淡淡道:“你也挺不一样的。”
对方能看他面相,他当然也能看对方面相。
三个月前见到知野,是个短命相,一定活不长,祝卿安断他活不过二十五,但具体哪一天死,并不清晰,得看接下来遇到了什么事,本人如何应对,面前这个知槐就不一样了,额头灰白,干涩,印堂青,耳鬓内侧起恶痣,头枯躁没有光泽……
这是死相。
祝卿安心内暗自掐算了下时间节气,唔,幸运点,十日之内没事,二十天就不一样了,一个月内必死。
算算,再就是这次多国小会开完?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到南朝丽都,再看一眼家乡。
祝卿安对将死之人一向不乏人文关怀,刺杀之事也未计较,反正他这一趟,卦象指示,最多有惊无险。
萧无咎却不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