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溪心不在焉的應了聲。
怕下車時手機關機,跟師傅溝通後,他事先付好了車費,做完這一切,手機只剩下百分之一的電量,屏幕自動調到最暗的模式,還一卡一卡的,隨時要關機。
隨著計程車漸漸靠近城裡,經過他年少時候跑跳生活的燕京城,透過車窗看見這熟悉的一幕又一幕,丁溪心情複雜,一顆心始終懸在昏迷不醒的趙梅軍身上。
在他這辛苦的成長之路上,如果沒有媽媽趙梅軍在丈夫和兒子之間小心經營,努力用她綿薄的力量為丁溪撐起一個還算體面幸福的家庭環境,恐怕丁溪也不會成長為今天這樣優秀的樣子。
他和趙梅軍在父親丁建國的強權下相依為命十餘載。
他可以失去一切,卻不能失去自己的母親。
心裡窩著一團消不去的火氣,他不明白如此危急時刻,丁建國為什麼能卑鄙到禁止他知道消息,阻止他們母子相見。
如果說。。。如果說趙梅軍出了什麼意外,難道他這個做兒子的始終被蒙在鼓裡?
他不敢再往下想。
入夜漸深,車窗外飄起細如白線的雪花,還沒等落在車窗上就已變成雨水和白霧吹散開來。
前排司機打開交通廣播,播音員冷靜地播報著深夜聞。
「本市今夜凌晨西北部降下立冬後第一場雪,南風二三級,最低氣溫零下五攝氏度,請各單位部門做好準備,夜間到白天堵車指數五顆星,洗車指數一顆星,雪天路滑,注意行車安全。。。。。。」
手機屏幕亮起,最後百分之一的電量發出警告。
來電人是簡彧。
丁溪接通,凌晨三點,話筒中傳來對方著急清醒的聲線,恐怕從丁溪慌慌張張離開學校到現在,他都沒有休息。
簡彧道:「溪溪,你是不是沒有厚衣服。。。。。。」
剩下的話戛然而止。
最後一個電終於油盡燈枯,行將就木的手機振動一下,徹底宣告罷工。
第31章送炭
「小伙子,到了下車吧。」
丁溪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借著車內的空調暖風,他靠在車窗上淺淺睡了一覺,聽見司機師傅的招呼才醒來。
嗓子很疼,是傷寒感冒的前兆。
司機師傅看著他單薄的衣服,無奈道:「知道你們小年輕喜歡穿漂亮衣服,不愛穿厚棉衣,但畢竟到了下雪的時候,也不該為了風度不要溫度。」
師傅指了指和平門大院門口站崗的守衛兵,又道:「這段路你得自己走了,哨兵在這站崗,計程車開不進去。」
「沒事,謝謝您。」丁溪抓起挎包,看著霧蒙蒙透著寒氣的車窗,鼓足了勇氣才匆忙衝下車。
地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身子剛剛暴露在冷風中,他便咬緊牙關,倒吸一口涼氣。
冷,太冷了。
突然從溫暖的車內換到寒風料峭的室外,這寒冷的滋味比之前更甚,身上每一寸繼肌膚都好似被尖刀一寸一寸凌遲,漸漸失去知覺。
他裹了裹身上單薄的外套,在哨崗震驚的目光中朝和平門大院深處走去。
和平門大院是個老小區,面積卻不小,從南到北一共三十幾棟聯排小樓,最前面的幾棟早已改成大雜院,一棟樓分給好幾家住,今天這家建一個棚子,明天那家曬個被子,從外觀看來參差不齊,談不上什麼美感。
而再往裡走,情況便完全不同,後面幾排的英式小整整齊齊,民國時期的建築保護完好,除了大門上高懸起徽章和旗幟以外,精緻的像個民國風旅遊打卡點。
而最深處的三個小樓圍成個單獨的院子,院子中央是一棵三人環抱的大銀杏樹,每逢秋天,那銀杏樹金黃璀璨,隨著秋風鋪下一地黃金。
這三個小樓最中間的那一棟是丁溪家,靠北的是洪果家,靠南的是周英朗、周英傑兄弟家。
丁溪咬著後槽牙,秉著呼吸,一路順著小區內的磚路找到自己家,此時已經是凌晨五點,這三家的紅樓竟全都亮著燈,把小院照得燈火通明。
他無暇去顧忌這許多,抬手按下自家門鈴,退後一步,靜靜等待。
望著面前緊鎖的厚重房門,他想起自己上一次從這裡離開的模樣,狼狽又心酸,那是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當天,丁建國看著「台東大學」寄來的錄取通知書,滿臉不可思議。
他如一頭被激怒的雄獅,將丁溪的錄取通知書扯個粉碎,在家中暴跳如雷,指著兒子的鼻子罵道:「你的成績明明就能去燕京大學,為什麼最後是被台東錄取,台東是什麼鳥不拉屎的癟地方,哪裡比得上都的繁華。」
他高調的嗓門罵得整個大院都能聽見,發泄夠了,丁建國一扭頭看見身旁淡定的兒子,再稍稍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你敢不經我同意就改高考志願?」丁建國氣得五官歪斜,厚重的眉頭徹底擰成死疙瘩,鐵拳一伸,抓住丁溪胸前的衣裳,像拎著只小貓兒似的把他拎到跟前。
「行啊丁溪,越來越長本事了,敢背著你老子不憋好屁了,今天老子不扒掉你一層皮,我看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從篡改志願、決心逃離燕京的那一日起,丁溪早就料到這一天,他漆黑平靜的眸子盯著丁建國因為暴怒而口水紛飛的模樣,心靜如禪地迎接所有即將到來的懲罰。
眼見著那砂鍋大的拳頭就要落下來,最後還是趙梅軍衝上來,像老母雞似的張開雙臂,將丁溪護在身後,幾乎是哀求般跪在丈夫腿邊,哭喊道:「老丁,老丁,不能打孩子啊,不能打啊,你已經把他打壞過一次了,你要打就打我吧,我就這麼一個孩子,不能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