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城东,有一座门楣恢宏的庙宇。
名曰玉鼎观。
于三年前,一富商出资修缮。
据他所言,观中供奉的是他先辈——早年一位云游四海,济世救民的道人。
自修建后,观中主人数次显圣。
救溺水孩童,斩山中鬼魅,赐延寿丹药。
鱼龙城中百姓口口相传,一时间观中香火鼎盛。
不出两年,此事传到了朝廷耳中,皇帝亲自下令,将这庙中供奉之人敕封为鱼龙城城隍,命他护佑一城之地的百姓。
如今的玉鼎观,已经两次扩建,占地之广,足以与豢养了八百精兵的折冲府相提并论。
不乏有他地百姓慕名而来,不辞辛苦,前来叩拜。
观中侍奉阴神的门徒也有近百之数,皆为面容姣好的童男童女。
此刻这些阴神道童皆立于大殿外,将前来焚香祷告的香客拦下,只道是今日城隍大人有贵客上门,不接受香客祷告。
许多跋涉而来的香客愤愤不平,也有不少人掏出早已备好的丰厚香火钱,试图让道童们网开一面。
只可惜,道童们说完这番话,便眼观鼻,鼻观心,不再理会人群,众香客也只能悻悻离去。
……
“楚相全!”
“你不是说你那个侄儿永远不会回来吗?”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当初你在阴酆山信誓旦旦,可如今呢?”
“妄我不惜用人丹为你续命,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
“我告诉你,若是我的计划出了纰漏,你的命,老夫怎么给你的,我就怎么拿回来!”
玉鼎观的大殿中,光影幽暗。
玉鼎真人气急败坏的来回踱步。
此刻的他,没了人前显圣时的宝相庄严,那身鲜艳的朱红蟒袍,色彩暗沉,布满一块块黑色的霉点,头上的官帽珠帘被取下,腐烂的脸颊上贴着一张金色的符箓。
同时随着他的来回踱步,点点粘稠的黑色脓液从袍中滴落,让大殿中充斥起一股甜腻的恶臭。
“放肆!你敢威胁我家侯爷?”玉鼎真人的话音刚落,一道含着煞气的女声便骤然响起。
女子二十七八的年纪,模样姣好,身着紧身黑衣,腰身笔挺,眉宇间带着一股冷冽的杀气,此刻正怒目看着那玉鼎真人。
“阿璇,不可对上神如此无礼。”
一只苍白的手忽然伸出,打断了女子的怒骂。女子似乎极为敬重对方,闻言之后,立马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那只手的主人,是个看上去病殃殃的男人。
时值十月,鱼龙城的天气并不算太冷。
可男人却穿着一件厚重的绒袍,膝盖上还覆着一张绒毯,坐于木制的轮椅上,整个人死气沉沉。
他在这时抬头看向玉鼎真人,慢悠悠的说道。
“阿宁……”
“能活着回来,确实是我的失误。”男人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白,赶忙用手帕捂住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一会,他方才平息,又接着说道:“可世事本就无常,有了麻烦,解决便是,上神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楚相全!你这话倒是说得好听!”玉鼎真人冷笑一声。
“他才是这鱼龙城的正统王侯,我处处受制于他,刚刚在正玄街,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我就得乖乖回到神位,动弹不得!”
“你看看,老夫这用了十八位童男童女才铸就的皮囊,也因为忤逆他的意志,溃烂不堪!”
“他是正统王侯不假,但你也是陛下亲自敕封的城隍,论品阶不比他低多少,咳咳咳……他或许可以逞一时威风,但难道他还有本事把你这城隍之位剥离不成?”男人的语气却依旧平静,但声音却明显有些虚弱。
“上神只管做自己想做之事,其余事,我会处理。”
玉鼎真人察觉到了这丝异样,他眯起了眼睛,腐烂的脸颊上蛆虫蠕动:“那你最好说到做到。”
“老夫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次给你的神丹你应该差不多也吃完了……”
他话里话外,威吓之意,溢于言表。
名为阿璇的女子闻言,低下的头猛地抬起,眼中杀机毕露,握着男人轮椅的手,也猛然一紧。
男人虽未回头,却似乎感受到了女子的愤怒,他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手,算是安慰,然后又看向眼前的鬼神,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上神放心,只求下个月的神丹,上神能慷慨解囊。”
玉鼎真人一拂衣袖,侧头不再多说。
女子则得到男人授意,推动轮椅,缓缓走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