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伞骨滑落,在两人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他压低的嗓音混着雨声,缓缓吐出一句:“话真多。”
沈怀昭侧眸看了一眼裴珩,此时男人左手紧紧握着伞柄,右手攥着她的手腕,隔着两层衣料都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比暖炉还要烫人。
寒刃举着伞,见此情形,猛地低头看脚尖。
完了!
大人好像真的懂得怜香惜玉了!
那他刚才这么殷勤,是不是差点坏了他的好事?
这是沈怀昭第一次来大理寺刑狱。
外堂青砖缝里渗着黑苔,墙角铜灯台结着灯花,火光也被湿气浸得越发昏黄。
门廊下的灯,灯罩蒙着油皮纸,绢面上洇出暗红的斑块。
沈怀昭踩着积水石阶,忽觉腕间一凉,抬眼望去,才发现是滴落的雨水滚到她腕间,下一秒,伞面又无声无息倾过来半寸。
铁门被“吱呀”一声重重推开,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道路两侧石壁沁着水珠。
门廊内的火盆噼啪炸开火星,照出墙面上密密麻麻的指甲痕。
沈怀昭忽然想起,当年原主被关进小黑屋,被活活折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顺着墙缝往下淌的水珠,像永远流不完的眼泪。
裴珩见少女皱眉不语,以为她娇气,也没往其他地方想,轻声道,“要是觉得味道难闻,就用披风捂住口鼻。”
说出来,神色才有轻微的变化。
那披风是他的。
上面沾染的都是他的气息。
沈怀昭面纱被湿气浸透,闻言,朝他投去一眼,既而唇边绽放出笑意,轻轻点了下头,“好。”
寒刃跟在两人身后,内心疑惑。
明明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沈怀昭只是安静地跟在裴珩身后,还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却始终觉得两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氛围。
甚至连地牢深处传来的铁链拖地的声响,还有滴水声,也仿佛变成了某种古老的、潮湿的心跳。
愈发的暧昧丛生。
地牢灯光昏暗,仅有几缕从狭小缝隙中透进来的细微光亮,勉强能看清前面的路。
沈怀昭抬眼看向深处。
只见地牢中央的牢房内,赵氏斜靠在墙边,嘴唇干裂出血,几缕发丝黏在满是汗水和污渍的脸上,原本体面的衣服此刻也是歪歪斜斜,裙摆上满是血迹和尘土。
听见声响,缓缓睁开眼睛。
在看到少女身影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怔愣。
沈怀昭?
她怎么会在这里?
“昭昭儿。”赵氏声音嘶哑,跪爬过来,一手抓着锈迹斑斑的栅栏,一手拼命朝她伸出手,“是太子妃派人你来救我的吗?”
“是不是?”
沈怀昭刚要靠近,被裴珩拦住。
他显然没打算让少女继续往前走,只是站在那里,吩咐寒刃,“去把人带过来。”
寒刃得了命令,示意手下的人。
很快,赵氏就被人拖过来,像扔破布一般被扔在地上,她背后的血迹已经干透,跟破碎衣物粘连在一起,混合着地牢味道,正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大人,犯人已经招供,承认是在糕点内下了毒。”
“嗯。”
裴珩轻轻点了下头,目光看向披着披风的少女。
只见少女下颚微抬,看着赵氏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半晌,轻笑着开口,“母亲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