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芳初在地下蜷缩着身子,只觉那青石地砖冰冷坚硬,滋味儿委实不大好受,只得攀扶着椅子重新坐了回去。
穆桑榆淡淡言道,“本宫传你过来,你可知为何?”
郑芳初低着头,整个身子瑟缩成一团,抖了半日,才小声道,“臣女不知……”
穆桑榆笑了一声,“不知?你再好好想想,当真是不知么?”
说着,她眸光微冷,朱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来,“未婚而与人淫奔,依本朝律例,交官媒卖,不得为人正妻。郑芳初,你也是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连礼数二字都不懂么?”
郑芳初魂不附体,她只是个内宅女儿,又从来胆小,几时见过这等场面,何况又是自己无礼被人抓住,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登时就在地下跪了,哭哭啼啼道,“贵妃娘娘,臣女、臣女是被逼的……臣女本同穆世子定下婚约,又怎会与旁的男子私定终身?只是这位安阳侯世子,打从两年前在雅集上见过臣女一面,便对臣女纠缠不休。臣女早已跟他明说了臣女已有婚约,但奈何这卓世子不依不饶。今日,臣女伴着母亲在园中散步,母亲走开净手,他便将臣女掳到道边。若非娘娘手下太监及时赶到,臣女还不知会被他如何……”
穆桑榆一字不,只含笑静听,任凭她说完。
穆桑榆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如此说来,你竟是个贞淑的女子,一切都是那安阳侯世子的过错?”
郑芳初忙不迭连连点头,心中默念着,世权哥哥,对不住了。
被贵妃娘娘抓了个当场,你我也只好是有缘无分。
你是个男子,这些事于你而言不算什么,不过白落个风流名声。
我不成,我不能白白葬送在这一场里。
安国公府还等着我去重振家业,我……我还是要嫁给的穆世子的。
穆桑榆又问,“你还想嫁给本宫的哥哥?”
郑芳初微微迟疑,还是轻轻点头。穆桑榆微微一笑,“郑姑娘,你不要怕,心里想什么,自管说出来。你若当真看不上本宫兄长,本宫为你做主,退了这门婚事。弋阳侯府那边,不必你费心,本宫自会操持。”
郑芳初却像下定了决心,开口道,“贵妃娘娘,臣女早年间蒙父亲许配给穆世子,婚姻大事怎能随意更改?臣女……愿意嫁给穆世子。”
穆桑榆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惜,当真是可惜。你若敢作敢当,本宫也还敬佩你是个率性之人。如今看来,不过是个水性妇人。”说着,将手一拍。
门上守着的宫人遂打起了竹帘子,一道颀长身影立在门上。
郑芳初回看去,登时粉面惨白,双唇颤抖,“世权……不,卓世子。”
卓世权两眼通红,瞪视着她,半日道,“当年在雅集上,不是你赞许我一《春樱赋》雅丽脱俗,愿与我深交么?如何今日竟说,是我来纠缠于你?你有婚约在身,我也知晓。可你说你不喜欢穆世子那样粗鲁的武人,倾心于我这般的温雅才子。芳初,我是认真了心愿的,待穆世子回京,就上门与他说明白退婚,所有罪过都由我一人承担,我要迎娶你过门。你……”
“谁、谁会倾心于你……贵妃娘娘,您万万不要听信他的一派胡言。他这是眼看事情败露,要拖臣女下水。”
卓世权神情微冷,大步入内,向穆桑榆躬身作揖,“贵妃娘娘,此事实乃臣无礼。臣不守礼法,枉顾信义,甘愿受朝廷律例惩治。改日,待穆世子返京,臣必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穆桑榆向他嫣然一笑,“世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此事除本宫外,并无第三人知晓。至于那些太监,都是本宫心腹,世子放心。”
他心中既愧又敬,又拱手道,“贵妃娘娘大人大量,臣无地自容!往后,弋阳侯府如有所需,臣一己之身,任凭驱使!”言罢,他告退离去。
但临出门之际,他却又回,望着郑芳初,淡淡道,“你既说你我无干,你头上那枚猫睛石钗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猫睛石钗,自是卓世权私下赠送的定情信物。
卓世权并未指望什么,见郑芳初似是无动于衷,扭身大步离去。
待他去后,郑芳初在穆桑榆凝视之下,连头也不敢抬,缩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静默了半晌,直至郑芳初几乎承受不了时,穆桑榆终于开口,“说吧,要本宫如何处置你?”
郑芳初禁不住抬,一脸诧异道,“贵妃……娘娘?”
穆桑榆浅笑,冷淡说道,“你该不是以为,你那篇信口雌黄,能糊弄本宫吧?本宫先打了卓世子,不过是为着三家的颜面!你好歹也是安国公府的正经小姐,安国公爷也算英雄了一世,本宫还不想他身后声名为你这种不孝女所累。如今,本宫给你两条路,一条你安国公府退亲,本宫不管你们用何种理由,让此事无声无息的过去,本宫保证弋阳侯府不再追究;第二条,本宫将今日之事呈报至皇帝跟前,世家之女,未婚而淫奔,该当如何处置,都由皇上来定夺。”
郑芳初几乎晕厥过去,贵妃娘娘……这是要把她逼上绝路!
郑芳初顿时泪落如雨,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下,“娘娘,臣女求您了,您不可以这样。若如此,臣女就没有活路了……”
“怎会没有活路?”穆桑榆冷笑了一声,“郑姑娘眼高于顶,花容月貌,又出身显贵,怎会愁嫁不出去?拿出你笼络男人的手段,愿为你收入裙下的,怕不是多如过江之鲫,何必咬死了小小的弋阳侯府?本宫兄长是个粗鲁的武人,不懂怜香惜玉,配不上郑姑娘。”
郑芳初早没了那大家千金的做派体面,爬至穆桑榆的脚畔,竟抱着贵妃的双腿,苦苦哀求,“娘娘,臣女求您收回成命啊……娘娘,只要能嫁进侯府,臣女情愿为奴为婢,一辈子尽心竭力伺候穆世子……”
现下,只要能挽回这段姻缘,她已什么都做得出来了,只要侯府还肯娶她,哪怕穆长远将她当成奴婢使唤,她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