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他既施恩与她,她就只能接着,再懂事一点,免得激怒于他。
如此也好,这次把话说清楚了,倒也省了日后那顿饭,虚与委蛇也是挺累的一件事。
穆桑榆回屋收拾了,传齐了仪仗,往养心殿而去。
行至养心殿外,阿莫扶着她拾级而上。
李德甫瞧她过来,瞪的两只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下了。
李德甫急忙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的,“贵妃娘娘,您这会儿过来,可是要见皇上?不凑巧,太妃娘娘在里头呢。”
穆桑榆也一早见到了太妃的仪仗停在殿外,心里明白梁成碧倒台,这老太妃当然要紧赶着过来,免得宫权旁落。她向李德甫微微一笑,“如此,本宫就在这儿等候片刻也是了。”
李德甫多少也有些习惯了如今这和蔼可亲的贵妃,忙将她请到了一旁。
养心殿内,黎谨修神色冷淡,坐在龙椅之上,听着宣和太妃的啰嗦。
“皇上,梁氏纵然有错,但她主理宫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如今剥了她的宫权,难免令六宫齿冷。”
黎谨修不置可否,一字不,只是那轻轻敲击着桌面的指节,透露着他心中的不耐烦。
宣和太妃望着皇帝年轻的脸庞,语重心长道,“皇上,不是老身倚老卖老,说这些惹人嫌的话。自古忠言逆耳,皇上坐在这个位子上,可不似寻常家翁。当初先帝在世时,盛宠丽贵妃,明明中宫健在,却为宠爱之故,许其协理六宫,还令其生下了皇长子。丽贵妃骄矜自傲,膝下又有皇子,野心渐大,以至于后来生出祸事。身为一国之君,断不能凭一己好恶行事啊。”
她这一番话,意在提醒黎谨修当年的弓弩之祸。
皇长子黎诚远的生母杨氏,本是北方一小部落敬献的公主,入宫时只是个贵人。其姿容娇丽,善歌舞,能媚人,极得先帝宠爱,竟令其赶在皇后之前,生下皇长子,而被封为丽贵妃。
丽贵妃得宠时,可谓是目空一切,连黎谨修的生母、中宫皇后都不放在眼中。
直至后来,黎诚远设下弓弩之计,意图刺杀他取而代之,被废为庶人。
丽贵妃为其子求情,竟不惜在先帝与朝臣议事之时,闯入乾清宫,痛骂群臣,申诉自己母子被人构陷。
此一举,几乎令先帝颜面扫地,大周皇室沦为群臣笑柄。
先帝勃然大怒,当场便将丽贵妃褫夺封号,降位为嫔,隔日又降为贵人,短短一月,连降她了五级,最后竟被贬作最低阶的采女。杨氏尤不甘心,不思己过,倒在南三所之中日夜咒骂帝后及他,之后被人揭其行巫蛊压胜之术,终被赐死。
宣和太妃忽提此事,其下之意,黎谨修当然明白,无过是在警示他,不要过于宠信穆桑榆,以免再生杨氏之祸。
这些话,顺着风飘出养心殿,传入了穆桑榆耳中。
穆桑榆秀眉微扬,淡然一笑。
这老太妃还真不愧是在后宫活了一世的人,真是老成精了,话里话外一个字儿没提她,却又含沙射影令人浮想联翩,轻易就会想到她身上。
黎谨修也不知会怎么想,不论如何,宣和太妃于他曾有过救命之恩。若依着上一世,他对这位老太妃可是敬重的很。
上一次永和宫云筱柔出事,他言语之中虽有几分不客气,到底也是因着梁成碧无礼在先。
“娘娘,这太妃娘娘好似来意不善呢。”阿莫在旁小声嘀咕着,这老太妃也真是能折腾,一把年纪了还要插手小辈的事儿。永和宫那位出事时,也属她跳的高。没她搅浑水,那日也不至于闹到那个田地。
穆桑榆浅笑不语,她倒是坚信,黎谨修此刻是不会为难她的。
倒也不为别的,眼下黎谨修正指望着她的兄长替他出征呢。
“皇上,如今您膝下尚无子嗣,倘或皇长子与太子并非同一人,将来未免有夺嫡之祸。”
宣和太妃的声音,6续自殿中传来。穆桑榆听着,甚而有些想打哈欠了。这老妪当真是多虑了,她是不会生下黎谨修的子嗣的。
“太妃娘娘对于朕之子嗣,相当关切啊?”
黎谨修这方开口,话音甚是冷淡。
宣和太妃微笑道,“老身既为大周太妃,又服侍了先帝一世,自是为皇上忧虑,为江山社稷考量……”
黎谨修不待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言语,“那么太妃以为,朕该让何人诞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