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建国推门进来,屋子很小,一张床,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脸盆架,再加上墙上挂着的衣服架,构成了最基本的生活设施,谭雅坐在椅子上。
能坐的位置只有床铺,床铺很整洁,整洁到能看出精心修整的床单线,完全是一副军人作派,不过态度也很明确了,就是不希望汪建国坐下来。
汪建国就那样站着,轻轻的叹息过后,问道:“孩子还好吧。”
“嗯。”谭雅惜字如金。
“我们的关系……”
“就这样吧。”谭雅生怕汪建国说出令自己猝不及防的话,及时阻断了继续说下去的可能。
“可你明知道我们之间有问题。”
“黎曼猜想至今已有一千多道命题了,不是也没解开吗?”
“人生不是数学题。”汪建国的语气有点重。
谭雅显然是挑剔了,指着门口提升了语调说道:“如果你是来给我当领导的请出去到会议室说,这是我的私人空间。”
“谭雅……”汪建国想劝,却发现了谭雅的脸挂上了久违的泪珠儿。
“我害怕……”谭雅的声音很难,轻到只有极近距离的两个人才能听得到,汪建国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那是两人跨不过去的坎。
“黑……”谭雅说,“手电光越来越微弱,直到四处一片漆黑,那个空间很小,却因为黑暗变得像无底洞一样巨大,白护士长的声音消失了,身边只有一个什么也不知道你!”
谭雅激动了,她直勾勾地盯着汪建国质问道:“你知道当时我有多羡慕你吗?我情愿像你一样什么也不知道,那样我就没有现在这样痛苦!如果你一定想解决什么问题,那就解决吧。”
汪建国无语了,他不再是年轻的毛头小子了,有些事,随着年龄渐长,也越来越懂,当初他觉得亏欠谭雅,发誓一辈子保护好她的,却哪里知道这种保护对她而言,其实是一种伤害,就像刺猬试图带给伙伴温暖,靠得越近,刺得越痛。
脓疮已经埋得很深,一旦揭破必是满身血污。
保守治疗吧。
汪建国慢慢地移开了步子,工作领域他敢带头,有担当,生活领域却不敢拔出插在心头的一根刺。
严开明目睹了这一场在外人面前看起来连吵架都不算的冲突,虽然双方的声音都不大,只言片语后就结束了交锋,可是他知道这其中有多沉重,那根刺何止仅扎在他们的心头,自己又何尝不是?
夜深。
静静的聆听,可以清晰听到盾构机从山体内发出的轰鸣声,向前掘进的不止是隧道1号线,更是打开心房的冲击钻,什么时候能见到另一头的光明?
也许到那时候起,心里的阴霾会轻薄,会淡化,会随着一次又一次成功的掘进最终风清云淡。
皎洁的月光升至中空,银月洒满绵延的大山,生命的价值已经与穿山破岭相连,唯有投入其中才能稍减心中的痛苦,有些伤需要躲在角落里静静的舔舐,望着淡淡的月色,一句久违的话从心底涌出——莎燕,你在那边好吗?
工地上的生活是枯燥的,小汪承宇的到来给施工人员带来了不少乐趣,一些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喜欢逗弄他,这会儿淘气的孩子已经上了房,几个年轻的工程师正围着他逗着玩。
“来来来,考考你,新奥法在支护手段上的特点是什么?”
尽管私下里已经有不少工程人员管汪承宇叫小天才,但是还有没亲自试探过的人想来一探究竟,看看初中毕业生到底会天才到什么程度。
汪承宇对这种问题很不屑,撅起嘴白了对方一眼说道:“锚杆、喷射混凝土,初期支护不拆除。”
“嘿,可以呀,将来干个项目经理没问题呀。”
小汪承宇鼻孔朝天哼道:“我才不要干工程,工程一点儿都不好玩。”
“那你……”
话音没落,一声怒吼远远地就传过来:“汪承宇你给我下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摔下来怎么办?”
小汪承宇吓得一激灵,随后发现了自己的地利优势,面对领导派十足的汪建国,他竟然全然不惧挺直了腰杆辩驳道:“第一,铁皮房没有瓦,我自然不能揭瓦,再说我是从后面小坡上去的,从这边过来就是平地,安全系数很高的。”
“你……你……”汪建国也发现了地利优势的好处,他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能亲自爬房上把孩子抓下来吧,手边只有安全帽,丢出去也不像话。
“小汪啊,快下来。”严开明这时出现了,他向汪承宇招招手。
汪承宇故做害怕地指着汪建国说:“不行,我下去他打我。”
“下来。”严开明勾勾手说道:“我保证他不打你。”
“那你说话算话。”
严开明点了点头。
小汪承宇还是识利害的,慢慢绕了一个圈,从后面的土丘下了房,一下来便躲在严开明身后,汪建国再生气也不能拨开严开明去打孩子吧,那还像个领导干部做的事儿吗?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只听见严开明说道:“咱们谈谈北京会议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