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那个黑着脸一声不的长须瘦子迳直走到昂挺胸的光头之人跟前,侧脸而觑,默立无语。有识得的不安道:“那长须之人似是铁卫领‘无心者’,人狠话不多。”话声未落,只见长须瘦子抬手间晃出一管袖炮,伸抵光头之人的胸口,砰的一声轰击即收。
光头之人血溅而倒,众皆纷惊之际,有乐慌道:“靠!他们也有厉害家伙。这里不好久留,君子不立于危垣之下,何况杀机四伏之地?不如咱们赶快撞墙先闪为妙……”拉着信雄刚要转身开溜,却被黑须近卫伸刀拦住。
“宋朝早就有这般东西,”慈眉善目的披布老者瞥看长须瘦子收回袖底乌管,淡然道,“当时称为‘手炮’。但他们即使有厉害家伙,也阻止不了自己灭亡。比拥有任何厉害东西都更难以抵抗的是什么?这就是气数。宋亡之后,此类物事随蒙古铁骑的滚涌之势四处流传开来,过了三四百年,如今威力更大。”
随即伸手按到信雄肩头,以苍劲的指头轻缓地揉按几下,慈祥的说道:“不过你勿要惊慌。我看你这小孩子长相可爱,资质不错。除了打理内廷要务,我在经院授课,并不拘泥于经典。跟着我治学的小孩儿,几乎个个也跟我一样熟读各类史书,懂得很多东西。你要不要学?要就跟我去……”
“他资质哪里好?”有乐忙拉信雄过来,摇着头说道,“我这侄儿笨死了。连他爸爸也说,除了声音甜嫩、长相可爱、看上去厚道老实之外,简直一无是处。你想忽悠他跟你去干啥?他能有什么作用?”
“当然有作用,”慈眉善目的披布老者手按信雄肩头不放,朝他抛眼说道,“就连一卷手纸也都有它的用处,何况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孩?好苗子须由我来善加保擭,免得跟你们去四处学坏……”
“易卜拉欣!”模样年轻的黑衣人见我向他投来不知所措的目光,似是看出我眸中含有求助之意,便皱了皱眉,低哼道,“你身为内廷席教师,还望自重。不要看见一个如此可爱的甜美小孩就自乱方寸,况且我先已说过,有意留下他在我身边。这便请你放手!”
他既话,慈眉善目的披布老者不得已收回了手。信雄匆避不迭,一时慌不择路,跑去模样年轻的黑衣人身边,做小鸟依人状。有乐忙招呼道:“茶筅儿,那些家伙都不怀好意,快跑到叔叔们这边来!”信雄抬脸问道:“是不是这样呀?”模样年轻的黑衣人抚慰之,温言道:“别听信他们胡说。你净身之后,留在我身边大有前途。既是好苗子,閹割之后加以培养,将来可能跟那个被断帅他们干掉的光头胖子差不多,成为整个帝国的宫廷大总管……”信雄没等听完就跑开了。
他溜得匆忙,一头撞过来,我眼冒金星道:“哎呀,干嘛跑过来这样急?你额头撞到我鼻子了……”长利笑着拉信雄到他旁边,问道:“有宫廷大总管怎么不干呐,却急着逃回来?”
“想不到信雄也有这么抢手,比美女不遑多让。”有乐正自好笑,慈眉善目的披布老者瞥觑那年轻的黑衣人一眼,见他闻听有乐之言又忍不住朝我看,披布老者脸色忽沉,冷哼道,“美女无非蛇蝎!如果陛下又要忘记我从前的教诲,耶尼切里禁卫军便须为你清君侧,以正风气!”
没等我反应过来,靴声忽响,不远处那个黑着脸一声不的长须瘦子迳直走近跟前,侧脸而觑,默无言语,抬手间突然晃出乌管袖炮,伸抵我的胸口。
模样年轻的黑衣人顷即变色道:“住手!”那长须瘦子侧转了脸,袖炮未收,仍抵近我的心口。披布老者沉下脸道:“为陛下清宫禁,不须迟疑!”模样年轻的黑衣人拔刀半出鞘外,蹙眉说道:“退下!要杀也该由我亲自动手。”
“好,”披布老者点了点头,转觑长须瘦子,以眼色示意且退,沉吟道,“既然是你看上的女人,就由你自己送她走。大家都看着你。有担当,才是好陛下。”
我捂着被信雄撞疼的鼻子,兀自愣眼不解:“怎么矛头又纷纷转移到我身上了?”有乐大着胆子伸手拉我后退,摇头说道:“这事情没办法了!先前你也听到,大概每次为了向近卫军证明自己是个靠谱的陛下,他都需要砍杀些美女,走上我哥鄙视的‘杀妻证道’这条歪路,看来他回不了头。”
“‘杀妻证道’是什么啊?”闻听信雄惑问于旁,信孝嗅着茄子说道,“你讲的这个事情我没怎么听说过。不过我曾听闻孟子为了表示‘君子不近女色’,就把自己妻子赶走了。后来他现没了妻子很麻烦,家务一团糟。缺乏妻子照顾之后,他越来越感到日子难过,并且也需要妻子施展好手艺做饭给他吃,实在迫不得已,只好又把妻子接了回来。然后给她改个称呼,不称她为妻子……”
“虽然我也不喜欢老婆,”有乐摇头说道,“然而像他们这样越来越把事情做到极致,也是一绝!”
“就是要这么绝!”模样年轻的黑衣人似又回想起了什么往事,面容变得扭曲,情不自禁的做着按住小孩儿溺死的举动,虬结暴张的手筋毕显,眼光渐转狠厉,咬牙道,“老师说的对,若要君临天下,做事就应该决绝!”
慈眉善目的披布老者颔勉励道:“老师何时不对过?你内心深处其实明白,我一直都是对的。所谓快刀斩乱麻,女人就是你应该斩掉的乱麻。若要征服自己的心魔,你须斩除她,做命运的征服者,成为真正的法提赫。”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模样年轻的黑衣人拔刀之际,信照叹了口气,转觑旁边的黑须近卫,叹道,“看来这一仗不得不打!”
眼见那模样年轻的黑衣人咬牙举刀,我缩脖忙避,一个跪伏在巨像前的光头胖子突然抬骂道:“杀嬰者,不配成为圣宫的主人!”
面慈目善的披布老者皱眉道:“又一个不识趣的东西!”没等黑着脸一声不的长须瘦子走近跟前,光头胖子先扑身撞向巨像,嘶笑道:“我自己死,没人可以杀我!”随着嘭一声闷响,只撞得满头血,却没死去。光头胖子倒地挣扎欲起,似想再撞一次,但见长须瘦子站在面前,侧着脸瞧他。
随即晃出袖炮,轰击光头胖子惊怒交加之脸。
“自杀没死掉,然后被杀,真是太不幸了!”有乐不禁失声而呼,那黑须近卫瞥了瞥他,忽哼一声,挥刀从我肩畔擦掠而过,却斫向那个形体臃肿的垂遮面者,口中说道,“更不幸的是你们想保护的公主没走成!”
毛蓬松之人见那垂遮面者的行藏终遭识破,急探双臂,从蚊样家伙腰后拔出两支手弩,随着咔嚓声响,牵机扳动,齐伸往前,飞快指住黑须近卫的脑袋,沉哼道:“莫斯科大公向你们问好!”
有乐连忙伸手来遮掩我眼睛,皱着眉说道:“头上中连环弩连眼珠都瞬间凸出的场景须不好看……”
被他遮眼之际,我堪堪瞅见毛蓬松之人连中数矢,倒在脚边。除了身上顷间嵌插了好几支箭,脑后也有一矢从耳根斜射而过,穿出鼻旁。还有两支弩箭横着穿透他面颊,张开嘴可以看得到贯腮之矢在里面。
我推开有乐之手,只见黑须近卫挥刀虚劈,迫垂遮面者退避,却陷入许多黑衣人包围中间。先前没拿碗的那个卷稀松的家伙不再空手,绰握袍下抽出的刀戳了戳还未咽气的毛蓬松之人,笑觑道:“我混在你们当中,早就现那人披裹的臃肿宽袍里暗藏着小公主和她年幼的弟弟。不论诸位此行是想护送她姐弟们去莫斯科,还是去罗马,都去不成了!这个结局令你很沮丧吧?”
说着突然脸上变了色,低眼瞧见毛蓬松之人抬起手上之弩,悄已顶在他胯下。
有乐连忙伸手来遮掩我眼睛,从他未及合拢的指缝间,只见卷稀松的家伙中矢而跌,叫声惨厉。黑须近卫欺向毛蓬松之人,挥刀斩落,旁边那头稀少的黑大个从袍内抽刀,抢先撩来,叮一声挡开。毛耷拉之人托着钵,叫唤道:“福奎阿,先别管其他人了,掩护公主要紧!”
我推开有乐之手,看见那头稀少的黑大个突然被许多绰刃之人围住乱捅。那些人瞬间逼近,将他挤在中间,前后纷戳的动作又快又狠,黑大个似是措手不及,粗厚的身躯给扎得遍布窟窿。他踣倒之时,仍然挥着刀,直至黑须近卫跃身劈斩,人头落地。
有乐又要伸手来遮眼,忽有所见:“咦,你怎么没死呀?”
毛蓬松之人在旁剪箭拔矢,口中咯血道:“嘴腮中箭怎么会死?”
有乐指着说道:“耳后不是也有一根?”
毛蓬松之人熟练地给自己敷伤,口齿含糊道:“耳朵中箭怎么会死?”
有乐又移手另指,说道:“可它又穿破鼻子了。”
毛蓬松之人手脚麻利地包扎伤处,咕哝道:“鼻子破了而已,怎么会死?”
有乐不甘心的问道:“眼珠凸出呢?”那家伙对他眨眼道:“我这只眼睛本来就鼓突,先前头遮住了。”
“身上那些呢?”有乐纳闷道,“哇,你中了这么多箭怎会死不掉呀?太离奇了吧……”
“不离奇。”那家伙点了支烟叼在嘴上,流着血说,“因为我有信仰,主在保护我。我还未完成使命,老天不会让我轻易死去。况且我们这些战斗族群的硬汉有那么好死吗?哎呀,你踩到我脚上这个肿疮了,好疼!看在主的面上,请挪开些……”
“哇啊,你这个疮看上去很漂亮噢!”有乐俯身观赏道,“会不会因为这个肿疮的缘故,你才死不掉呢?”
毛蓬松家伙郁闷道:“也许是它在起作用,但又可能是主的意思。或许这个疮有一天爆裂,我就突然死掉,这也说不定。总之,你别踩到它。真的很疼!稍微碰一下都受不了……”
“要是你这个疮上挨了一箭,”信孝挤过来看,若有所思的说道,“可能立刻就死掉。”
信雄蹲近欣赏道:“大概这就是他的‘死穴’了。”
“你看就看,干嘛伸手指来戳?”毛蓬松家伙叫苦之余,懊恼道,“哎呀,那只脚是谁的?你非要踩一下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