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茉趋步到压水井旁石台前,发现卫明诚不仅把洗脸水给她兑好了,连牙缸里也注满温热适口的漱口水。
谢茉禁不住扭脸,朝向卫明诚,指了指水盆:“我要先洗手,帮我倒水。”嗓音轻软,神态中却故意摆出一丝颐指气使的架势,显见的俏皮。
卫明诚立时应下,眼眸里流淌出柔和笑意,他放下烧水壶,走到谢茉身旁,端着水盆小心将水倾倒给她洗手。
谢茉就势洗完手,又去把脸也洗了,端起牙缸“咕噜咕噜”漱了漱口,抬起眼便见卫明诚已把牙膏给她挤好,谢茉一怔,弯眉笑眼和卫明诚对视一秒,接过牙刷。
这个年代牙膏尚算紧俏物资,购买时不仅要工业券,价钱还贵,一般人家都是买更便宜实惠的牙粉。
奶奶跟谢茉讲过小时候买牙粉的经历,一袋天津产的“金鸡”牙粉只要六分钱,而一管牙膏少说两三毛。
谢茉此刻用的中华牙膏,是当下最流行的大品牌,因为牙膏皮是由铅、铝、锡等金属制作而成的,铝又是国家战·略物资,所以会回收牙膏皮,如今不但个人缺衣少食、捉襟见肘,许多物资国家也短缺。
因此,用完后的牙膏皮攒起来买给废品回收站,一个能卖三分钱,可以换两盒火柴了。
别说还能换钱了,一件衣服都讲求“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即便像谢家那般不缺钱票的人家,也绝不会浪费东西,章明月盒子里都攒着各种零碎,比如牙膏皮、扣子、瓶盖……
谢茉一边刷牙,一边用目光追随卫明诚,看他把烧水壶灌满水,给煤炉换新煤球,处理积攒的煤灰……
不像后世牙膏口味都做出花了,现在牙膏没啥味,反而微微烧口,以往谢茉刷牙的速度很快,里外上下刷干净便赶紧吐出白色泡沫,含一大口水冲走残余泡沫。今天谢茉不自觉放缓挥臂的速度,不疾不徐地悠游,似在嘴里品出丝丝缕缕的甜。
察觉到谢茉目光,卫明诚回身看来:“想什么呢?”
谢茉敛回飘忽的思绪,赶紧漱口,拿起毛巾擦着脸,毛巾掩盖了她神情,也拭去她嗓音里的戏谑,闷声闷气的:“在想你。”
“想我什么?”过了一会儿,卫明诚的声音低低传来。
谢茉拿下毛巾,面不改色,佯装一本正经道:“想以你的胃口,一会儿去食堂我能点几样不至于剩饭被人指点。”
晨起的风把谢茉一绺头发吹拂起来,飘飘悠悠荡在半空,和她狡黠流转的目光倒是相映成趣。
两人对视几秒,卫明诚还是走到谢茉身边,抬手帮她把乱舞的发丝撩拨在耳后,声音里溢着笑:“想吃什么点什么,吃不完带回来。”
谢茉不依不饶:“我不想拎饭盒,吃过饭我还要去农贸市场买菜的。”
卫明诚好脾气道:“我带回营部做午饭。”
谢茉眼中笑意多到漫溢而出,留下一句欢快的“我去梳头。”,便小跑进了卧室。
背影洋溢
着勃勃朝气。
谢茉手脚麻利地给自己梳了个鱼骨麻花辫,因今天穿了条军绿色的裤子便换上白底绿色碎花的手帕,虽颜色略有偏差,但属于同一色,再搭上衣的白衬衫,这一身格外和谐清爽。
换鞋时,谢茉想起由于昨天出门没带工业券而没买成的解放鞋,她一溜烟到书房专门去铁盒子拿了三张工业券。
皮鞋捂脚,凉鞋不跟脚,今天继续穿白球鞋。
念及女知青经典形象,白衬衣、军绿色裤子、军绿色斜挎包,谢茉背上斜挎包,在镜子前照了照,很满意。
又去屋檐下摘下塑料编制提篮,谢茉又回卧室照了照镜子。
又挎包又拎提篮,总觉有点奇怪。
谢茉左右照照,去问等在堂屋的卫明诚:“好看吗?”
卫明诚视线在谢茉精致面容和纤娜身姿上流连一圈,敛回目光低声说:“好看。”
谢茉取下挎包,又问:“这样呢?”
卫明诚微怔,还是诚实道:“好看。”
谢茉追问:“那是有挎包好看,还是没挎包好看?”
卫明诚:“……都好看。”
谢茉朝他翻了个大大白眼:“就不该问你。”
说罢,拎上挎包提篮回了卧室。
看着她飘然离去的背影,卫明诚哑然失笑。
“哼哼,别以为我没听到。”卧室传来谢茉凶巴巴的声音,“有什么好笑的。”
卫明诚唇角笑容愈盛。
卧室里的谢茉也笑了。
嗐,她也知道自己瞎折腾,可人生不就在于折腾嘛。
谢茉一面自我安慰,一面最后照了照镜子,最终决定不背挎包,单拎提篮。
斜背挎包又拎提篮显得一身负累,少了那股轻盈松弛又不费力的时尚感。
谢茉把钱包塞进裤兜,拎上塑料提篮出了卧室,微微偏脸示意卫明诚:“走吧。”
等出了院门,谢茉才发现卫明诚今天竟也穿了白色衬衫和军绿色长裤,禁不住地,谢茉微微瞪圆双目,惊叹:“咱们今天居然穿了情侣装。”
她杏目圆睁的模样煞是可爱。
卫明诚唇角勾起,顺口问:“情侣装?”
谢茉一噎,忖了忖,斟酌着解释道:“咱们穿着一样的衣服,都是白衬衫、军绿色长裤,走在一起,看上去就是感情很好的爱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