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猜得没错,他的耳疾确实是假的。
他曾经同熙宁约定好,等他登基成为皇帝,就放熙宁出宫,如今熙宁请旨出宫,于情于理,他都不该阻拦。
可他后悔了!
一来,他对熙宁的心意天地可鉴,之前是碍于自己今日不知明日事,无法确保熙宁的将来,才有了这个承诺。
二来,他其实已经履行过一次承诺了,结局却惨痛无比。如今重来一次,他必须扭转命运。
邵卿洺是重生的,前世他乍闻噩耗,悲痛之余,吐血身亡,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刚登基的这一年。
他顾不上其他事,先询问熙宁的动向。李安告知他,今日便是熙宁出宫的日子。
他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只想出这么个骗人的点子,也是无奈之举。
其实他心中也没底,究竟熙宁会如何做。
好在她还是去而复返,这是不是证明自己在她心底有一席之地,只要自己的耳疾一直不痊愈,她就不会离开自己?
思及此,邵卿洺阴鸷的眼中,泛起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朕的耳疾当真能治愈?”
“当然,”熙宁不假思索道,是真心,也是试探,“奴婢新谱了一首曲子,还打算请圣上鉴赏呢。”
“你还会写曲子?”邵卿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脸的不信,“朕可记得你唱歌常跑调,现在居然还会谱曲了,当真是奇闻呢。”
“圣上爱听不听,”熙宁撇嘴,眉眼灵动娇俏。
“不如先让朕给你唱一曲?”邵卿洺清了清嗓子,“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倒是好歌,”熙宁虽是在称赞,却也在挑剔,“可圣上唱得着实不好听,整首曲子都在跑调,可比奴婢厉害多了。”
“朕可是从不轻易开口的,你这小丫头真没良心,”若不是为了哄熙宁开心,邵卿洺也不会自降身份,他轻轻捏了下熙宁的鼻子,忽又想到了什么,出神地看向远处,“这首歌,是先帝唯一亲自教过朕的。”
熙宁知道,邵卿洺是想到了那段过往。
众人眼中宛国的少年天子,幼时不得志,根本不受先帝的重视,却在和十几位皇兄的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当上了皇帝。
外人只以为这位新帝杀伐决断,手段狠戾,才刚登基,上百颗政敌的人头悉数落地,这其中,不乏血脉相连的骨肉兄弟。
可唯有同他一起长大的熙宁心中最清楚,在这偌大的宫中,要想生存,就必须比旁人的心更狠更硬,这是谁都逃脱不了的宿命。包括位居九五之尊位子上的皇帝。
“宁儿,”一阵寂静后,邵卿洺这才幽幽开口,“朕耳疾未愈,不知道东边还会做些什么,你能不能答应朕,先不离开?”
熙宁有些恍惚。
她明知道邵卿洺在装病,所以才能义无反顾地拒绝李安。可当邵卿洺用这般温柔的口吻请求她时,她实在无法狠下心肠。这么多年来,她同邵卿洺相依为命,这份情感不是旁人能比拟的。
可不走的话,她又着实有些不甘心。
两人当初曾说好,待邵卿洺登基之时,就是自己功成身退之际,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已经生活了十几年,每日在刀尖上行走,哪怕现在不会再和从前一样,可她也不愿再待下去。
更何况,她无法拒绝宫外的自由,无法拒绝辽阔的天地。
更或许,那人也在等待自己。
见熙宁迟迟不说话,邵卿洺有些着急,“宁儿,你也知道,朕现在身边……离不开你。”
邵卿洺这话一出,熙宁心底的弦被彻底拨动了,轻颤着。
这些年,她尽自己所能地帮他,照顾他,看起来是他离不开自己。
可熙宁心中明白,他对自己只不过是种依赖。无论是谁,相处了这么多年,又共同经历过那么多事,总归无法割舍。
她也曾有过不切实际的念头。
若她要留下,成为邵卿洺后宫中一员,想必他不会拒绝。
可她又很清楚,她和邵卿洺之间,天地悬殊。
邵卿洺身为帝王,迟早三宫六院,自己绝不可能成为他的唯一。与其到时无法接受,不如现在就放弃。
所以,她将这份细小的,还未成型的爱情,及时化作了亲情。邵卿洺比她还小半岁,自己在一日,就将他当做弟弟对待。
而那人曾说过,他的心很小,只容纳的下一个女子,今生也只会娶一个女子为妻。如果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自己该有多幸福。
可自己现在却无法离开这皇宫,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想了想,“圣上,奴婢可以暂时留下,但何时离开,奴婢希望能自己做主。”
邵卿洺的心往下沉了沉,熙宁还是没有放弃出宫的打算。不过好在还有时间,总能想出留下她的法子。他颔首,“好。朕准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