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一道,在乎长远。
梁成碧弃车保帅,她见好就收也不是不可,但她必要让阖宫皆知,替梁成碧做马前卒是个什么下场!
心意已定,穆桑榆唤阿莫,“去打听一下,皇上此刻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
阿莫答应着,出去了片刻,便转了回来,“回娘娘,皇上这会儿正在养心殿看折子。”
穆桑榆颔,“替本宫更衣,去养心殿。”到了殿外,李德甫一见着她,顿觉稀罕,贵妃娘娘如今可是养心殿的稀客。
忙迎上前去,陪笑道,“贵妃娘娘来了,可是来见皇上的?您可得稍候了,这皇上正在里面见御史张大人。”
穆桑榆含笑点头,便在门外等着。
却听殿内一道老迈的嗓音响起,“皇上如今深宠穆氏,却须知养虎易,而杀虎难。穆氏今手握重兵,将来恐有震主之患。”
黎谨修:“张淮南,朕看你是老糊涂了。穆长远尚在边关为国奋战,他手无兵权又要如何打仗?!那所谓重兵,是朕亲自交到他手上。你此言,是在讥讽朕无识人之能么?”
但听噗通一声,那张淮南似是跪了。
“皇上,老臣忠君之心可昭日月,忠言逆耳,皇上三思啊!”
“张御史,”脚步声响,黎谨修似是走下殿去,“你是先帝股肱之臣,先帝在世时两起贪墨大案,你都立下大功。你的忠心,朕自然明白。弋阳侯当初同你也是一殿之臣,他的为人品性,你该更清楚才是。穆家家风教养出来的子女,不会出什么反叛的异类,朕放心。如今朝廷正当用人之际,穆长远西征为国效力,你家的两个儿子,朕依稀记得也成人了吧?改日,带进宫来,让朕瞧瞧。”
穆桑榆在殿外听着,不觉轻轻叹息了一声。
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黎谨修的平衡之术倒是拿捏的很好。
正是这样一位皇帝,开创了后来的乾元盛世。
为君,他是不错的。
但听里面黎谨修又勉力了几句,张淮南便告退出来了。
见了她,张淮南拱了拱手,算是见礼,背脊倒是挺的笔直,一脸孤高的神情。
穆桑榆福了福身子,还了半礼,垂眸浅笑。
这文人自古以来就有这些臭毛病,总是要显得自己骨头也比旁人硬几分似的。
打了张淮南,黎谨修坐在龙椅之上,长叹了一声。
先帝创业,开启了大周天下,临终却留给了他一副烂摊子,京城老臣势力盘根错节,排挤打压新选青年官员。
而前朝势力,以南平郡王府为,也并未清剿彻底。
当年,前朝残余部属迁至西南边陲,此地已至大周武力末梢,颇有鞭长莫及之势,彼方又同西南诸国接壤,局面如犬牙交错。
先帝原想徐徐图之,却偏偏中原腹地连年遭遇干旱、疫病、蝗灾,几至民不聊生。
无奈之下,只得百事皆休,与民休养。
趁此时机,前朝皇室称愿向大周俯称臣,并将太子留在京城为人质,郡主入宫为妃,岁岁纳贡。
先帝正为灾情焦头烂额,见其自愿臣服,自是欣然接受,将前朝太子封为南平郡王,宣和太妃也是此时入的宫。直至先帝暮年,南平郡王亦有了岁数,方才放其还府。
及至黎谨修登基,先有摄政王之乱,好容易局势太平,又有西南敌国来犯。
此次派穆长远西征,除却打退侵略,更有将西南纳入大周武力范围之内的意思。
当此关头,中原腹地尤其京城,必要稳如磐。
连日以来,如张淮南之流,黎谨修已应付了许多,委实有些疲惫了。
然则,天子不能说累。
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李德甫进来禀告,“皇上,贵妃娘娘求见,现在门外等候。”
听见穆桑榆前来,虽则如今的黎谨修已有自知之明,知晓她必然不是来看他的,却还是有些开怀的,不禁展颜道,“请她进来。”
通传出去,便见穆桑榆迈过门槛,款款而来。
黎谨修一手扶面,眯细了眼眸打量着她,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穆桑榆不想同他亲近,每日看她衣着妆扮,也成了政务繁忙之中的乐趣。
她今儿挽了一个百花髻,正面戴了一支赤金点翠牡丹花冠,一袭天水碧通袖罗袍,裙子上绣了团花祥云飞鸟纹样,端庄之中又不失妩媚。
虽在长春宫中随性穿戴,但来面君时她还是留意打扮了。
行礼已毕,穆桑榆便将来意并任淑仪所查案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又道,“臣妾来请皇上示下,如何落赵氏。”
黎谨修看着她,薄唇微弯,“朕早已说过,此事由你定夺,不必来问朕。”
穆桑榆抬,直直的迎向他的眸子,直言道,“皇上,臣妾想请旨赐死赵氏!”可她偏不愿,孩子被人设计谋害,还要宽容以待,上赶着原谅,有这个道理吗?
赵氏虽非恶,但谋害公主她出谋划策、传话递物也是有份的。
那些人倘或因此便指摘她行事狠毒,那她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