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桑榆微微冷笑,“本宫看,她们是想拖到哥哥回来。如意算盘,打的也未免太好了。老夫人病倒了不打紧,本宫依稀记得,郑家族长不是健在么?叫董三宝拿了本宫的名帖,到郑老爷子府上拜访一番,说明白事由,让他族长出面也就是了。只是断然不要缺了礼数。去时,再添上一句话,郑三姑娘年岁大了,女大不中留,还是早些打算的好。本宫料想,只要这郑氏还要脸面,便不会任凭安国公府那母女两个胡作非为。”
阿莫应命,连忙去交代了董三宝。
午后,穆桑榆果然去了寿安书院,同蒋太皇太后说起与公主聘请女先生的事。
蒋太皇太后自无别话,同她一起仔细看了几个人,最终选定了一位书香大家出身的苏姓夫人。这位夫人是当朝大儒之女,年轻时也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才女,还曾是先帝的宁华公主的伴读,后嫁了一位翰林,夫妻和乐。只可惜天公不作美,那位翰林早早病故,她如今孀居在家,倒是教导公主的上上之选。
议定了人选,便由礼部下帖聘请。
这位苏夫人长日无事,只在家闲居,得了这件尊贵差事,自是一口应下。只是还未及她入园,那困扰着京城的时疫,却蔓延开来。时疫初起之时,穆桑榆与黎谨修都并未十分放在心上。
毕竟,依着上一世的经验,这场时疫虽来势汹汹,退的倒也快,其波及范围总在京郊及山区一代,并未广泛扩散开来。
赏花宴上,穆桑榆勒掯各家夫人的那笔银子,各家都已6续送到上河园。
黎谨修下了旨,令礼部颁了牌坊与那些捐了银子的夫人以为表彰之意。
各家领受之时,面上一个个笑容灿烂,恭敬谢恩,肚里则皆在骂娘,直斥蒋太皇太后老谋深算,孟贵妃阴险诡诈,黎谨修为君无耻,一家三口都不是好东西。
人人皆知,这事儿才初初开始罢了。黎谨修必要以此为由头,朝着各家狮子大开口了。
故而,再次朝会之时,就有两位官员病休,还有一位竟要为两年前就已病故的母亲丁忧,称其那时冗务缠身,无暇守孝,如今思来只觉愧对母亲,恳求皇帝准许,言辞恳切足令人潸然泪下。
倘或他一时退让,足可见是个懦弱君王,先前诛杀摄政王一事,完全仰赖蒋太皇太后及孟老侯爷等一众长辈荫蔽之力;又或者,他只一昧仗着赏花宴上各家女眷捐赠一事,别无应对之策,那便是个昏庸糊涂的君主,只会躲在女人石榴裙下,更是不足为惧。
黎谨修登基已将近六年,除去当初收掌皇权外,算是个太平君王,其为君如何竟还不算分明。
这场君臣较量,也才初初开场把乐乐。
黎谨修岂能不知这些狐狸们的算盘,朝堂之上当着一众臣子的面,将那位要归家丁忧的官员好生褒奖了一番,一面称他孝感动天,责令礼部将其事迹写成文章,举世传颂;一面却将他的官职一把抹去,令其安心归家为亡母守孝,不必为旁的事担忧。
那臣子未曾想到,皇帝竟当真敢摘了他的官帽,这一把真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而覆水难收,只能哭丧着脸拜谢君恩,紫袍玉带的上朝而来,一袭白衣的下朝而去。
黎谨修更当堂差遣李德甫带了两位太医,去往那两位臣子家中为其诊治,更美其名曰天子关怀。
这两人自然是装病,其中一个正搂着小妾在自家后院之中饮酒快活,听闻御前总管太监奉旨前来探病,还带了两位太医时,吓得面色如土,立时飞奔回内室,躺在床上盖了一床毯子。
李德甫入内,转达了天子问候,便又请太医为其诊治。
跟随前来的太医,自是晓得皇帝心意,虽明知眼前这官员没病,还是装模作样的把了脉,一张口就让他得了四五个病症,开了七八贴药方。
待李德甫告退之后,这人本当已糊弄了过去,正自庆幸不已时,宫里忽又派人送了一碗汤药过来,称皇上甚是关切大人病体,亲口吩咐太医院熬煮汤药,趁热送来与大人服用。
当真御前宫人面前,那人哪儿敢拒了皇帝的好意,看着一碗乌漆嘛黑的药汁,咬牙硬吞了下去。
汤药也不知用了什么药材,又苦又臭,那官员喝完险些将隔夜饭也吐了出来。
原当此事就这般有惊无险的过去了,熟料宫里竟连日送汤药过来,且每次送来必要看着他喝完才罢。
如此折腾了三五日,这人竟当真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足足躺了十多日的功夫!
待他能下地走动时,所做第一件事便是送上一大笔丰厚的银两,充盈国库。
黎谨修刻意令这消息四散开来,一众臣子直看的胆寒不已,6续解开了钱袋子。
这日晚间时分,黎谨修在春泽斋批了一日的折子,午歇时起的略晚了些,晚膳时候就无甚胃口,偏生到了掌灯时分又觉着腹中饥饿。
穆桑榆在旁翻着医书,陪他用膳。
黎谨修执着描金白瓷调羹吃着粥,一面同穆桑榆絮叨着近日朝中见闻。
暖黄的烛光自绸缎宫灯罩子里洒了出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泽。
“臣妾以为,皇上可以徐徐图之,逐个击破。”
穆桑榆微笑着道了一句,黎谨修深谙为君之道,这些话实则不用她来提醒。
然而,上辈子黎谨修清剿老臣势力时,手段过于激进,杀戮太重,引得局势一时不稳,虽则后来总也平定下来,但余波到底也是数年之后才逐渐平息。
黎谨修却皱了皱鼻子,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闷声道,“孤自然明白。若不是……那会儿你出事了,孤心里不痛快……”
穆桑榆哑然,半晌才失声笑道,“原来,此事还要怪责臣妾了。”
黎谨修索性说道,“不错,所以榆儿一定要始终伴随孤的身侧,不然孤就会变作一个大开杀戒的暴君。”
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