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临走下两级阶梯,把头搭在谢泷西的肩膀上,“我拿到他生前写下的那些东西,他不是叛逃,他去递交重要文件,才到火车站,就被抓了,他以为自己在黔省那些年,是在坐牢,是在改造,他写了很多很多申诉材料,替自己的,替裴家的。”
字字泣血。
除了申诉材料,还有家书。
他的父亲,没有什么故事可讲。
少年英才,从京市到沪市求学,遇到了心爱的人,甘愿为她留在她的家乡,毕业后进了研究所,研究保密项目。
原本他会成为无闻却伟大的人。
然而他的人生,戛然而止在那个早晨。
他从优秀的科研工作者,变成了误以为在服刑的黑矿矿工。
他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但那是一个满是冤假错案的年代,他只能不停认罪。
他努力表现,想要减刑离开,他写申诉材料,希望自己的冤屈能被看到,他心疼想念妻儿,却只能在家书里一遍遍描摹妻儿的模样。
生病了没药治,全靠硬扛。
他想回家,却几乎不见天日。
就算后面被彭叔救出来,最后也时日无多。
阿莲说,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以为看到了具骨头架子,后面养了养,才略有人样。
或许他打听到了沪市的消息,得知裴家家破人亡,得知自己背着天大的冤屈,这些都加了他的死亡。
“可我即便是知道他是被害,知道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念我,知道他,爱我!心里却还是有心结,我不恨他了,也能理解我母亲的疯狂,我好像……只能怪自己。”
如果他早一点去查他的事,是不是能早一天真相大白。
可惜没有如果。
“爸,妈,菜都定好了,我打了电话叫小舅他们一起来试菜。”小小裴出来。
话音才落就看到裴照临状态不对,他忙小跑过来,“爸,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红?是哪里不舒服?”
裴照临听到儿子的声音的时候,就收敛了情绪,他抬起头来,冲他笑,“没事,就是……”
借口还没找出来,胳膊就被架住了。
额头上也多了冰凉的手。
“都烫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不行,你得马上跟我去医院看看,妈,你快跟上,我爸好像烧了。”
“试菜……”
“我没少在这吃,不用试,都好吃,你的身体更重要,再说,小舅他们等会就来了,不会浪费。”小小裴要气死了,大人怎么都这么不听话,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裴照临看向谢泷西。
谢泷西耸肩不管,“儿子大了,听他的。他小时候你操心他,现在他来操心你,理所应当。”
裴照临,一直很努力在当一个好父亲。
他在亲子关系中,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治愈。
她能陪伴裴照临,缓解他的坏情绪,但儿子能瞬间驱散他的坏情绪。
裴照临,“……”
上了车,看着不停从后座递过来的水杯,水果,裴照临哭笑不得。
小小裴还在那里碎碎叨叨,“你说你都病了,跟我坐后排不行吗?我好照顾你啊,非跟我妈黏着,爸,你是不是故意生病,好让我妈心疼你啊。”
“你嘴怎么这么碎?”裴照临瞪他。
小小裴瞪回去,“我嘴碎?我嘴碎不是随你就是随我妈呗,我妈没时间碎嘴子,我肯定是随了你,我是小碎嘴,你就是大碎嘴。”
“……”裴照临,他本来不头疼的,这会真有些疼了。
他看向开车的谢泷西,“你管管你儿子?”
中间探出个脑袋来,“我懂事,可让我妈省心了,不用管,倒是你,病成这样也不吭声,让我妈好好管管你才对,都一把年纪了,你还当自己是小年轻是不是?”
裴照临闭了闭嘴,把脑袋推回后面去。
谢泷西开着车,慢悠悠地道,“听你儿子的。”
得,大脑袋又探了过来,带着满脸的得意。
裴照临一副心烦的样子靠在车背上,闭着眼睛,嘴角却是高高翘了起来。
他想了想,“等会出医院出来,我带你去见见你爷爷吧。”
小小裴怔了怔,在后视镜里同谢泷西交汇了下眼神,“行啊,听说我爷爷也是搞航天的,爸,咱们祖孙三个,算不算是薪火相传。”
“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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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