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练字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许碧只能装模作样地转一转手腕“其实也不痛不痒,想来歇歇也就好了”
沈云殊皱眉,伸手握住许碧手腕轻轻活动“怎会如此你也不早说,该让王御医看看才是。”
“王御医”许碧有点心虚地把手收回来,“他在袁家过得怎样”
前两日,王御医终于摆脱了沈家这些病人,宣布沈少奶奶吃了几天安神药之后已然无恙,就准备打包行李返回京城。结果还没出城门呢,就被袁家以袁老夫人身子不适为由,给请回袁家去了。
沈云殊手心空了,但指尖上似乎还残存着那温腻柔滑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捻了捻手指,不太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他他好得很。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舒服。”
许碧嗤地笑了一声“那他可有什么进展”
“哪儿有那么容易。”沈云殊两手一摊,“袁家的人一刻不离,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那袁家这几天有什么动静吗”许碧忍不住追问。
沈云殊苦笑“也许有,也许没有。”
“这是什么话”许碧不大满意,“没有派人盯着袁家吗”
沈云殊叹道“你当盯着袁家是那么容易的事袁家盘踞江浙多少年了,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又是聚居一处,那地方周围有些什么人,他们早就摸透了,但凡有个眼生的都会惹起袁家族人注意。”
他伸手点了点已经在炭盆里化成了一片细灰的那张五十音图“就说这东瀛话吧,当初来了江浙不久我就想学,可军中有几个懂东瀛话的,却是推三阻四的不肯教。袁家还在暗中散布谣言,说朝廷本只谕令父亲自己前来江浙,可父亲欲与袁家分功夺权,所以才将我也带了过来。我刚到军中之时,比现在还难得多呢。其实文华书院里就有懂东瀛话的先生,我们登门拜访过几次,也只是推托。”
“这是什么道理”许碧不禁竖起了眉毛,“你们学东瀛话难道不是为了抗倭这道理都不懂,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云殊往后一靠,没什么形象地仰在椅背上“读书人有时候钻起牛角尖来,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袁家世居江浙,族中历年修桥铺路,赈米施药,善名在外。就是这些书院里头,不少学生都受过袁家恩惠,还有袁家的子弟或亲故帮腔,若是跟他们说袁翦勾结海匪甚至倭人,打死他们都不肯信的;倒是说我们父子从西北腆着脸来抢功,颇有些人愿意相信。”
许碧默然。人都是这样,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袁家几代下来营造的形象,实在是给了袁翦太牢固的保护。沈家父子要从他手里夺一块立足之地,实在是难上加难。
“那朝廷就没有懂东瀛话的官员吗”她记得应该有这样的机构吧,比如鸿胪寺,四夷馆什么的
沈云殊果然点点头“鸿胪寺里有,但奏折递上去几个月了,并无批复。”
许碧想了一会儿,感叹道“皇上真不容易”连个翻译都调动不了,这哪儿是皇帝,分明是傀儡啊
沈云殊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大少奶奶聪明得紧,为何外头总都传言,说你在娘家时”派去京城打听的人已经回复了,许家二姑娘就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只有许家极相熟的人家才知晓有这么一位,印象也无非都是寡言少语,性情老实罢了。可这些人口中那个懦弱的许二姑娘,跟眼前这位可是完全不同啊。
许碧心里咯噔一跳,垂下眼睛“在人屋檐下,何得不低头我也听下人说大少爷从前是不管府里事的。只不过大少爷是男儿,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不插手后宅之事不过为图个家宅安宁;我一个女子,却是只能自保了。”
沈云殊倒被她说得心里一酸,温声道“是我不该多问。如今这院子里是你做主,从前那些日子便忘了罢。”
许碧手指绞着帕子转了转,叹道“我也只有一人放不下”
“路姨娘”沈云殊心下了然。都说许二姑娘是路姨娘照看大的,临出嫁前生了一场急病,路姨娘许了终身吃斋的愿,这病才好了。虽说神佛之事他是不信的,但路姨娘这份儿心,却不由他不想到香姨娘。以己推人,许碧自然也是惦记这位姨娘的。
“是啊。姨娘在家里过得也不如意,若是”许碧眼巴巴地看着沈云殊,“若是能将她接到我身边来就好了”
沈云殊微有些好笑“这怎么能行”岳父的妾室,接到沈家来还不乱了套岂有姑娘出嫁还带着姨娘的呢不过看许碧可怜巴巴的模样,他还是补了一句“若以后住得近些,你想接她来小住几日也使得。”
许碧小声嘀咕“其实我觉得,姨娘还不如就离了许家”
“胡说。”沈云殊笑叹了一声,觉得许碧到底还是有几分孩子气,“她总是岳父的妾室,离了许家,让她往哪里去外人不知底细,或许还要当她是在许家犯了什么过错撵出来的。听说她家中已无亲人,却要如何存身”
有句话到了嘴边又教他咽了回去路姨娘是个贱籍,真离了许家怕就是要被卖了。固然他可以将路姨娘买下再放良,但这名声到底不好听,就算再嫁,一般人家也不愿娶这样的。何况她又不曾生养,那些娶妻就为传宗接代的人家,也不会选。
许碧不知道他已经想了这么多,心里略略有些失望,暗暗叹了口气。到底是古代人啊,无论怎么爱国爱民,有些思想仍旧是固化的。
这个问题显然不宜再谈,许碧也就转开话题,又扯回到袁家身上“那现在如何是好呢”
沈云殊笑了笑“欲则不达。袁家数代以来才有这样的好名声,想要拿下袁翦又岂是朝夕之功你能教东瀛话已是帮了大忙,外头的事有我呢。”说起来许碧也是不易,姊妹易嫁也就罢了,先有宣城驿被劫,后又要帮着自己作戏,这脚上扭伤不说,如今说手腕不自在,怕也是那会儿伤了。便是当年在西北那边,也没几家的新妇要受这些惊吓。
沈云殊愈想便愈多几分怜惜,柔声道“外头的事你就莫操心了,倒是这院子里要你费点心思。”
许碧扯着他的衣角赖“院子里头能有什么事啊,不过就是你那两个大丫鬟难缠些罢了。”沈云殊这雷厉风行地一番整顿,她又迁进了正房,院子里头的人都恭恭敬敬,没一个敢炸刺儿的,就是紫电和青霜好吧,紫电其实也是老老实实的,至少表面上是老实的,只有青霜沉不住气,总要翻出些花样来。
但既然沈云殊不喜她们,饶是青霜再怎么花样百出也是没用的。许碧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需要费心的,而且她也不愿意拘在后宅过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至于青霜,有知晴怼着她就足够了,这也算人尽其材吧。
沈云殊哭笑不得,越觉得许碧孩子气,拉了她的手笑道“何止这些呢。”不过他想了想,也觉得好像并没有什么事可做,略一犹豫便道“家里迁到江浙来也不久,西北那边还有牧场和两个铺子,这边也该置点产业,这些你就管起来罢。”
“牧场和铺子”许碧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来,“这是家里”那不是应该沈夫人管么只怕还轮不到她吧。
沈云殊冲她眨眨眼睛“不是家里的”
“你的私房”许碧顿时反应了过来。哎,不是说这年头子女不得有私财么,沈云殊居然能攒下私房来真是比她比许二姑娘强太多了。
沈云殊笑了起来“原是我母亲有些留下来的东西”连氏亡故后,嫁妆自然都是留给他的,虽然当初只是个小铺子,但这些年仔细经营下来自是不同了。
“我这些年也有饷银,另得了些赏赐和分润”打了胜仗是可以分战利品的,这也是军中不成文的规矩了。一场仗打下来,所缴获之物总有一部分要拿出来分给军士们,朝廷也知道,只要分得不多,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沈家在西北打了二十多年的仗,开始沈大将军位卑,分下来的东西自然少。后来连连升迁,又打了几个大仗,所得便多。尤其三年前那一仗,直捣北狄王庭,北狄王重伤,十几个儿子死了一半,不得不仓皇北迁三百里,自然那些来不及搬走的好东西就都归了盛朝大军。
沈大将军不是那等爱财之人,既不克扣军士,亦不吃空饷,但从北狄手里缴来的东西自然是不要白不要。沈云殊作为先锋军,分到的自也不少。所以论起私房来,他真比许碧富裕多了。
“以前是香姨娘替我管着。”沈云殊微微地笑,“以后,就要交给大少奶奶了。”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