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琳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
双亲准备庆祝女儿第一部原创歌剧的成功出演。
整个家庭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之中,只有她如同一座避世的孤岛,牢牢地将自己圈闭在了房间里。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她的心跳声悦动在鼓膜之上。
那个士兵的言语反复在脑海里浮现,一次又一次地按压着她的心脏,让她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快要炸裂了。
想要找谁大声倾诉,她知道自己的挚友艾拉必定愿意接纳这样狼狈不堪的她。
但是她又清楚的明白,这份痛楚只能由自己慢慢吞噬消化。
赛琳娜:“傲慢。”
赛琳娜:“傲慢······”
她反复的念叨这个词语,仿佛要用唇齿将它咀嚼殆尽,然后全部咽进自己的腹中。
赛琳娜闭上了眼睛。
自己那个时候,到底为什么会产生那样漫长的恍惚感呢?甚至忘却了闭幕的感谢致辞。
她想起来了——那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惭愧。
审判的‘天光’从穹顶倾泻而入,所有人的罪孽在那光辉之下无处可遁,她在窥见穹顶上那幅《末日审判》时,就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罪。
——扎根于自己骨子里的傲慢。
现在的她,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无法回想起当时写下那些台本时的心境了。
因为根本不存在,不存在所谓的心境,也不存在任何深沉的思考。
这是她第一次不依赖任何过去现有的剧本,自己撰写的剧本,自作主张地选择了那个陌生的时代作为主体,然后傲慢地去描绘出自己臆想中的人性的光辉。
早在撰写的过程之中,她就已经隐隐地意识到不对,所以最后才会像是那样,在收获掌声时,瑞瑞不安地站在舞台上。
因为那些都不是自己应得的。
在目光触及到那位巍峨不动,仅仅是坐在位置上,冰冷地环视着周围起立鼓掌的构造体士兵时,那股瑞瑞不安终于化作惭愧,彻底爆,将她的脊梁狠狠按下。
惭愧到让她久久不能抬头。
她从小热爱歌剧,热爱着音乐,最初只能在这小会展里用机器人上演出自己自编自导的歌剧,那时候的她,从未幻想过自己的歌剧有朝一日能够被搬上真正的舞台,由真正的演员进行演绎。
梦想成真本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是站在舞台上接受赞美时,心中怀有的只有无尽的茫然和空虚。
为什么他们在流泪?为什么他们都在喝彩?他们到底从这空无一物的歌剧之中受到了怎样的感动?
她根本不能理解,因为她什么都没有灌输进去。
她还想了些什么东西呢?
对了······还有不可思议。
真是不可思议,一墙之隔的外面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先进的空中城市,内在却是这样奢侈复古到极致的歌剧院。
它满足了现代的人类对古典和优雅的一切幻想,仿佛只要置身于这个剧院,他们就能窥视到那波澜壮阔历史的一角,呼吸到那个时代最后的余香。
物极必反大抵如此,时代越是进步,科技越是达,人们就越拿复古当做高贵的象征。
稀缺罕见之物总是弥足珍贵——这条定律永不过时。正是因为资源如此紧缺,所以将这样有限的资源堆砌出来的华丽之物才能够这般的璀璨耀眼。
她曾经是那样向往着这个地方,那时却只觉得一切华美之物都让她感到难以言喻的心悸。
在目光触及立柱上有关神曲的浮雕时,她终于理解了,自己那时的心悸源于何处。
她听见了,藏于喝彩声之下的野兽的低嚎。
是母狼、是狮子、是猎豹。
那是她心中的兽。
原来从那时开始,她便已经隐隐明白了蕴含在这些浮华背后的真实。
最后的鞠躬并非感谢,而是一个‘祈祷’。
不,那不是‘祈祷’,或者说,那不仅仅只是一个‘祈祷’。
无关宗教礼法,那仅仅只是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对自己最纯粹的信仰,所做出的最后的告别。
然后她冲出了歌剧院,奔向了那个士兵。
因为已经知道自己原罪的她,清楚他将会赐予自己最后的审判。
手腕上的终端忽然亮起了荧光,思绪戛然而止。
那是一封机密的邮件,自己在写下这份剧本之前去做的测试,居然现在得到了回音。
略过所有的毫无意义的寒暄,赛琳娜波澜不惊的目光定格在了最后的结论上。
——你和钽-193共聚物相性程度良好,成为构造体手术的成功率最后被判定为: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