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整体拉升业务量政策的带动下,进出口私商仍显得极为活跃,市场中出现一波进出口货物交易的小高潮。
数日之前,中苏签订军事贷款协定,以195o年1o月19日志愿军出兵抗美援朝为界,此前订货以全价付款,此后以半价付款。对此,苏方的解释是援朝应“共同负担”,两国各出一半的钱。
也在数日之前,sh市一届一次工商界代表大会上,多位进出口私商及私营工厂主呈交提案,反映行业内大量在美国未完成业务结汇的订单及资产被冻结,一些已签订合同的业务也被强行中断。
习惯易货交易形式的私商尤显被动,出口商品在国内已大致完成采购,却因易货进口受阻出口风险增大,延迟出口装运又面临商品库存积压问题。
针对这一状况,遵照华东地区进出口业务管理要求,上海口岸出通知,宣布暂停签美汇区域出口许可证,并成立进口物资紧急处理行动委员会,协调商户业务申报。
为保证对外进出口贸易不落空,对外贸易管理局与海关联合,共同出面对私商再次进行特别动员,除要求其在进行易货交易时务必做到“先进后出”确保进出口物资安全,承诺给予私商系列优惠政策:
如对其批特别外汇额度,允许其无证进口货物(需事后补证但不作罚款处理),对其通过香港进口禁运物资给予专项支持等。
虽然这些优惠政策勉强稳定了进口物资额度,但也未完全抵消因封锁、禁运带来的负面影响。考虑到相应风险及获利难度,许多中小规模或带有投机性质的私商开始退出。
另一方面,禁运不仅阻止物资运输,更直接断绝相应业务关系。不仅美商大量退出上海口岸,出于国家意识形态以及为获得美援支持的考虑,英、法及其他资本主义国家商行也先后退出内地。
一时间上海口岸上近三分之二洋商歇业,事实上削弱口岸开展进出口的业务能力,原本多由洋商经营的对资本主义国家出口商品销量大幅减少,桐油、猪鬃、茶叶、丝绸等商品所受影响最甚。
无论内地实行何种经济体制,国进民退的大方向基本明确,如果不是禁运,私商掌握的海外客户关系对当下的进出口尤为重要,大概外贸领域的国进私退的步伐已经大踏步向前。
也正因为禁运,导致商品进口的难度增加,有实力进口的私商可以获得不错的利润,且不那么合身的“爱国”帽子能往自己头上扣一顶。
既能赚钱,又能获得表扬,此时的进口贸易对私商而言大有可为。
相对而言,出口业务的行情就不是那么乐观,一是汇率对出口不那么友好,货币价值虚高,导致出口商品没有太大的价格优势,二是诸多出口业务需要洋行代理,利润被吃去一大块,价格优势进一步降低。
另外,“统购统销”的“统购”将大部分具备不错利润的出口拳头商品给统了进去,也就意味着私商的进货成本增高。
出口无利可图或微利,私商自然不感兴趣,主要精力放在进口上,但对国家而言,只进不出当然不行,不出口外汇从何而来?
于是,国营进出口公司加快蚕食利润丰厚的进口业务,限制挤压私商的进口“暴利”空间,并且,批汇时对出口业务量较大的私商给予偏向性照顾,对出口不利的私商进行“鼓励”。
几天前,冼耀文致电苏丽珍后,后续又给她一封电报,令其注册成立今朝集团,股份实际分配为冼家6o%、岑佩佩25%、苏丽珍15%,该集团挂在岑记商行旗下,名义上岑佩佩持股85%,为第一大股东,主营业务为转口内地商品,次要业务为向内地转口商品。
前者公然开展,后者保持低调。
冼耀文非常喜欢一个词“摊派”,这个词但凡出现,就意味着出现横财的机会。
俗话说得好,天底下没有难做的生意,难做只是因为定价不对,其他人卖1ooo万的房子,你2o万往外出,买家们一准从八里地外跪行上杆子过来交易,互相之间还会往地上撒玻璃碴,硬生生自行提高准入门槛——玻璃碴都不敢跪,有啥资格做这桩买卖。
这种买家冼耀文乐意做,也不缺乏跪玻璃碴的勇气,且他的动机不是为了一两百万的暴利,而是本着为内地进出口贸易献出微薄之力的朴素追求。
当然,捎带手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点点捡拾大概撑死了一两千万的微利。
城隍庙。
苏丽珍至名为东楼阁的店铺取了昨日致电定做的请柬,又买了文房四宝,然后坐进名为乐圃阆的茶楼。
乐圃阆的老板原从事赛璐珞生产,同行多给面子过来关照生意,一来二去,这里成了赛璐珞和骨牌商茶客的定点茶楼,也成了塑胶行业信息的交换地。
就因为此,苏丽珍没有选附近更适合游客的湖心亭和桂花厅,品茗之余,或许能捡到生意。
择一隅的位子,点了茶点,将整个茶楼打量一圈,然后磨墨,在请柬上填写私商的商号和落款。
填好一条街的,墨也晾得差不多,让董初宁先去送,她接着写。
出门前,她找了饭店的大堂经理,租下了饭店的会议厅,明天下午一点举行今朝集团业务洽谈茶话会,直接一对多洽谈出口业务,这么一来效率就高了,既节约时间,也制造内卷,有人敢平价出口,就有人敢赔本赚吆喝。
出口亏本不要紧,赶紧完成“出口指标”,多做点进口生意找补。
站在今朝集团的立场,敢赔得多的商号,便会高看一眼,并投桃报李,从中撮合商号和金季商行进行交易,买卖人嘛,都知道做人,苏丽珍给点暗示,应该会被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苏丽珍填着请柬,没注意到茶楼新来了客人,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带着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太安静,手里拿着一部玩具车,一脱离女人的掌控便蹲在地上玩起了玩具车,按住车往后一拉,车子内部的条就被上紧,然后松手,车子被条带动往前跑。
小女孩先是固定在一个圈里玩,车子跑远捡回去接着玩。玩了一会,她忽然玩起了接力赛,车子跑到哪里,哪里就是一个新起点,车子不小心钻到其他桌下,总会泛起涟漪,男人便会抱拳冲那一桌的客人表示歉意。
男人的地位可能不一般,他的抱拳会收获他人表示无碍和打招呼的抱拳。
车子跑了三段路后,第四段开始,车头对准了苏丽珍这一桌,条上紧,手一松,车子直奔桌底,在桌角别了一下改变了方向,直勾勾撞在苏丽珍的鞋尖。
苏丽珍受到惊吓,手一抖,“珍”字第一撇穿透了王字,一张请柬废了。
她低头往桌下一看,看见玩具车,随即抬头看见朝她靠近的小女孩,搁下毛笔,她冲小女孩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