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声:“届时再说。”
李惜玥没想到萧衍会变相拒绝,但文帝的“做媒”给了她勇气,她轻勾唇角,不卑不亢地继续道:“今年我们前去的时日已经定下,是五月初十,表哥该是有空的罢?”
萧衍停步,俯眼看李惜玥,他脸上神色淡下,目有嫌弃色。
聪慧敏锐如他,不可能捕捉不到李惜玥话中那潜藏的信息:一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郎君,除了游玩,还能有何可忙的?自然是日日空闲啊。
萧世子心中已冷若冰霜,这位离了八杆子远的表妹,知他多少?懂他几分?
左右扫了眼他萧家诺大、华美的宅院,萧衍不知何意味地轻笑了一声,而后一字一句地朝李惜玥重复道:“我说,届时再说。”
他分明是笑着,日光渡在他俊美无俦的面上,他长而浓的眼睫投下盖影,悬胆之鼻高挺,周身笼着柔和温暖的春光,然,一双眼皮半垂的墨眸疏离地看人,内里的情绪,是看不清的寒江濛雨,数不完的薄情寡义。
那气势泠冽,压地人只觉窒息。
李惜玥心头忽颤了下。
萧衍很随意地抻了抻袖子,抬步即走。
自此,二人几乎一路沉默。
气氛自然再好不到哪里去,李惜玥本是傲气十足的小娘子,找了几个话题与萧衍再聊,都被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几个字。这种情形下,她不过也就是顾及着名门大家的修养,未当面戳破尴尬的那层皮,勉强应付这场相见罢了。
这位表哥甩脸子时,当真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难堪感觉,但她同样不解,她不过是邀请他去商州游玩罢了,如何就惹他不快了?
李惜玥带着疑惑与失落离了安国公府。
萧衍的婚事牵动着不少人的心,不止文帝有想法,想拉拢安国公府的那些人更是随时绷着神经,就连安国公也在老母亲几番暗中催促下生了愁绪。
李惜玥一走,萧衍便被安国公叫到了北堂。
萧衍掀袍落座后,安国公开门见山地问道:“看起来圣上颇为急切,昨日才召你入宫,今日宸王府的人就上门做客。你有何打算?与宸王府联姻否?”
萧衍淡定道:“这安和县主不过十四岁。”
安国公道:“莫找借口,你要真有意联姻,先定下亲,准备着婚事就是。左不过婚礼需要时日,亲迎礼可定在她及笄之后。不过为父看你这么急将人赶走,不像真看上了人的模样。”
萧衍对此不置可否,黯眸,淡声:“舅舅何不嫁个公主来笼络我。”
安国公一怔,斥道:“说的什么话!就你这脾气,天家公主真进门来,你能忍几日?你母亲个性孝顺友爱,愿意侍奉在姑舅身侧,这才破例不新建公主府,住在了萧家。你可莫要以为你那几个表妹真能学你母亲,屈身来府中,做齐晨昏定省的礼节。你莫要在你舅舅跟前儿如此暗示,当真娶个公主,你住出去后,做事时就得百般提防着。”
萧衍苦笑:“我说说罢了。”
萧氏一族百年根基,势力庞大,虽大部分族人留在了兰陵郡,但真要有心做事,汇聚起来各方力量并不艰难。
文帝本就疑心甚重,他连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提防着,更何况是隔了一层,又不容人小觑的萧家。
其中,尤为警惕着萧氏当今嫡系中能力最强的、真正能号召上萧氏族人的世子萧衍,虽然萧衍是他的亲外甥。
以至于,素怀济世之略的萧衍,也不得不学起先帝,他外祖父当年对付前朝皇帝的那些手段,无节制地饮酒办宴、收受贿络自污,以求自保。
此外,及冠两年,萧衍仍孑然一身,不好与这长安城中的哪家权贵结亲。
身为父亲,萧则自然希望这个被形势迫到蹉跎岁月的儿子能早日成家,他静坐半晌,道:“为父已去信回兰陵,邀请你姑母、表姑母她们来长安城做客,按脚程也不过几日便到了,届时你倒是抽出些空来,与你的表妹们多多相处。”
这就是要他从中择妻的意思了。
文帝希望萧衍娶他自个的无实权的心腹亲戚,安国公同样也希望萧衍娶自家人,总归两方都不会再增加萧家势力,倒还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
萧衍看着两鬓开始斑白的父亲,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无所谓地点了下头。
临走时,安国公淡声:“六郎性子软,在他跟前存在感素来不强,你倒是认死理,就与他好。这回又是为了他行事才受了伤罢?又设计了谁?”
萧衍开了句玩笑:“你可不要栽赃嫁祸你儿子。”
安国公叹气,话语慈爱:“衍儿,萧氏一族能历百年不倒,乃是懂得审时度势,懂得藏起锋芒之故。你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事,你母舅的禁军不会一无所觉。为父担忧,你这样,早晚会惹祸上身。”
萧衍嗤笑了一声,“祸不早就起了么?他若当真放心我,早给我一官半职,将我收到身旁用了,岂能乐于见我放任自流?又何来今日这一招逼婚?阿耶莫再劝,我与六表弟皆不急,有的是时间与他们玩儿,就等个‘鹬蚌相争,渔人获利’。”
他这儿子历来主意大,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惯了,但这么多年来,这还是萧衍头回将“争”字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太子病重已到咯血的地步,萧衍口中“争”的什么,他再清楚不过,明了儿子这回是当真有了动作,安国公心中一惊,脸一白,骇声问:“你这回出门做了什么?”
萧衍很平静:“推波助澜了一把罢了。”
萧则怒声:“萧青辰,作为世子,你背负的可是整个萧氏家族的命脉!涉及夺嫡之事已是大忌,你不可戕害……”
萧衍打断他:“放心罢,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