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
“别啊,这种牛鬼蛇神的玩意,必须术业有专攻才能镇得住,您都没底,咱俩过去岂不是送死。”历允一边转弯一边不带什么情绪地开完笑。
顾青支着头,顿了几秒。
“这村子里,似乎是同时存在着两拨鬼。”
历允:……
“一波是狐鬼,应该是很多年前,沾了邪念的保家仙,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散。我基本能确定,在村里偷鸡的就是它们。”
历允注意到他在说狐鬼是,用的是“它们”。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
顾青继续,“第二波就是咱们常说的恶鬼了。”
他侧眸,看向历允,“你先前想要带走的鹿皮,就是它的东西。看样子,它对那家叫宋时清的小孩很感兴,送了人家聘礼。”
历允总结,“就是说这村子里有两拨黑恶势力,一拨是狐大仙化的妖邪,一拨是以前死的人。”
“你这么理解也行。”顾青认可,“前天,这个村子里一个女的,就叫她付二嫂吧,在市医院剩下了个鬼胎。那个鬼胎上面的气息,和鹿皮上的同源,我推测是那只恶鬼给自己造的孩子。”
历允:……
顾青耸肩,“鬼不能生育,这点很难理解吗?”
历允表情复杂,脑中浮现出了一个想用孩子留下男人的苦情红衣女鬼的形象。
什么年代的古董鬼,还用这一套。
“同时,在我们刚才经过的吕家灭门案的犯罪现场里,我感觉到了狐鬼的气息。”顾青说道,“我们暂时假定吕家那三个人就是因为偷东西,所以被邪物找上门灭了口,那么,那群狐鬼就是在替下聘礼的恶鬼做事。”
历允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的话,没觉出什么问题。
“就是说第二拨恶鬼其实是黑老大,它养了一群打手替它干脏活。”历允点头,“和人类社会一样啊。”
顾青无奈,“怎么可能,理论上讲,狐鬼根本不可能被任何人鬼驱使。”
“……为什么?”历允不解。
“因为它们是家仙,而鬼是——”顾青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简明扼要地跟个普通人解释这其中的分类关系。
“总之家仙即使沾染邪气,也比鬼高级,而且其理智尽失,只剩兽性,不可能再被谁驱使。”
也正因为如此,此地明明存在狐鬼,却多年不作恶,一作恶又目标明确,极其具有规划性这点才显得怪异。
不仅是顾青,整个圈子里听闻这件事的前辈都无法理解。
历允敲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逐渐变快,他那颗经常处理各种社会案件的脑子自动将两方代入他所能理解的环境。
突然,他开口。
“也就是说,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两拨黑恶势力乱砍乱杀,你作为专管这些东西的刑警,却根本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害人。”
顾青淡淡,“对,这些邪祟就像是太阳下的影子,如果想让它们彻底消失几乎不可能,所谓的灭鬼,也就跟多放几个强光灯一样,只能暂时打散它们,费命又没用。”
“像是蒙村这样,能直接杀人成胎的东西,赔上十几二十条人命都不一定行。最好是能找到执念所在的点,慢慢消解。”
历允没法理解,委婉中透着人民警察多年的朴素正义感,“杀人得偿命吧。”
“……”顾青轻轻叹了口气,“它们有它们的规则,在我们这里,偷东西价值不高的,拘留就行,在它们那里,从倒小霉到赔命,什么都可能,只是我们摸不清而已。”
历允本能不喜欢这种混乱的恶念。
顾青笑了一声,垂眼声线隐隐透着凉薄,“历先生,有点敬畏心,你所敬仰的法律并非无所不能,你看不起它们的规则,它们说不定也看不起你的规则,你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还不懂这个道理吗?”
“就因为偷一块鹿皮,三个人赔命,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怎么知道吕家那三个人只是偷了一张鹿皮?”顾青淡然,“看因果,那家人身上可不止牵了一条人命。”
“你没现吗?被牵扯进来的人,待遇是不一样的。吕家三口是虐杀,方家只是养的鸡被吃了,付家是生下鬼胎,一家人被怨鬼缠上,而那个宋时清的表姐,只是被柜子撞了一下头。那东西动手有轻有重,明显是跟着因果来的。”
“你差点被撞下山道的事也一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即使你和你的同事当时摔了下去,也最多是摔断骨头,不会伤及性命。惩罚虽然重了点,但它不会下死手……”
顾青的话突然顿住。
历允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侧头却见这人怔愣,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怎么了?”
“……鬼是看不见因果的。”
“……什么?”
顾青轻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鬼是看不见因果的。所以它们会错认杀自己的凶手,会跟不是自己家人的人回家……因为这种世间只低等的‘灵’根本看不见因果。”
“它……它能驱使狐鬼替自己做事,还能看见因果,他是、他是什么东西?”
顾青按住太阳穴,自己问自己。
这一刻,他心里浮起了一个和谢司珩同样的答案。
——它是一方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