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继尧要了间包厢,轻车熟路地叫了点酒跟小菜:“白副官,你放心,这地方我熟,伙计就算听到了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白项英迟疑着捏起酒杯,味道很淡的日式清酒,有点像兑了水的老白干。这东西不太容易醉人,但齐继尧面色红,显然已在午宴上喝多了酒,因此他就不想再做那雪上加霜的事。
“齐顾问,您说有便衣队的人参与暴动,这跟司令有什么关系呢?”
“最先开枪的那波便衣,经核实其中几人与革命党人往来密切,跟在胶县出没的是同一伙人。”
原来三月份的时候党政新闻社过一篇报道,其中提到日本天皇的措辞引起青岛日桥不满,认为这是对天皇陛下不敬,一群激进分子带人袭击了新闻社的一间办公室。
本来只是小规模的冲突,然而警察署的人唯唯诺诺一再退让,最后竟要求新闻社道歉。此举引群众不满,于是就有了后来便衣队袭击侨民武装的暴力事件。审案时情报处人员顺藤摸瓜,现其中几人有勾结革命党人的嫌疑。
白项英可以想象霍岩山若得知此事会气成什么样子,前几日他还在书房里大雷霆说这日子越过越憋屈。北边都快被日本人占了,上头压着不让打,穷乡僻地的出几个“反动分子”倒是兴师动众。
合着青岛这么大块地方,哪儿出点屁事都要他负责?
“齐顾问,您知道司令是绝不可能跟革命党人扯上关系的,实在是眼下华北这情势……”
“你也不必太忧虑,我跟老霍十几年的交情,自然相信他对委员长的忠心。这事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不过么……相信管相信,终归还是得拿事实说事,郊县现在游击队这么猖狂,你堂堂一个团的兵力连这么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像话吗?”
白项英从未听霍岩山提起过跟这位的“交情”,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老霍”“老霍”叫得这么亲热了:“齐顾问,这游击队跟普通军队不同,很多都是群众武装,况且如果他们真的在市里有支援,那光靠我们其实是很难根除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懂,还是上面不该为难你们?”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的意思我知道。”齐继尧唱完白脸之后马上又和颜悦色地一笑,“老霍有他的难处,我呢,也不会什么事情都向济南汇报。像这次便衣队暴动,既然陈市长想息事宁人,那我也认为没必要挖得太深,但这事得让你们知道,心里有个数。”
“多谢齐顾问理解,我先替司令向您道个谢。”
“比起这个……上个月海关又查获两艘日本的走私船,当然,最后因为关东军交涉全部放行了。不过我听说青岛这边接头的人里有几个是霍岩山手下?”
白项英端酒的时候抖了一下他说的难道是付聘?
“齐顾问,据我所知司令为了避嫌是绝不会碰这种生意的,如若情况属实一定下令严查。”
“哈哈……白副官,你也不必太紧张。”齐继尧又变了个语气,换脸比翻书还快,“我还是这个意思,兄弟一场,能行方便的地方我自然不会为难他。领着军饷在外面做投机生意的比比皆是,他个当司令的管不到这么多,理解,都理解……不过这不干净的买卖还是少碰为妙,万一传到上面去那可说不清啊!”
“您提醒的是,我回头这就转告给司令。”
白项英见对方话里有话地说了这么一通,明摆着是在警告,却又反复表示“理解”,“会行方便”,这前后矛盾的姿态,以他的经验多半是在暗示霍岩山给他好处。
这种事倒也不算稀奇。平日里霍岩山与人打交道少不了打点关系,当然,自己也收过不少好处,因此齐继尧这暗示其实是“合情合理”。
既然说到这份上,那他回去就跟霍岩山商量准备点东西,无外乎就是投其所好,或者更加直白一些,金条。
齐继尧又叫来一壶清酒。白项英将旧的那杯抿了一小口,心想喝完这些就告辞回司令部,到时候势必又要听霍岩山狠狠一顿牢骚牢骚完还是得乖乖准备大礼,然后叫自己“送的时候客气点”。
听起来有点窝囊,但除此以外也别无他法。况且齐继尧说的那接应日本走私船的人多半跟付聘有关,这事千万不能穿到霍岩山耳朵里,最好是能一步到位堵住这张嘴。不然依付聘的性子,一旦东窗事决计会拖自己一起下水。
伙计上来给两人斟酒。白项英摆摆手将剩的半杯一口饮尽,正要说些先行告辞的话,齐继尧靠近了按住他的手背:“白副官,这么急干什么……一样来了就陪我多喝几杯。”
第29章27酿祸
霍今鸿被扔在学校门口,心里茫然又不悦。
齐继尧他不认识,一共也就见过两次面,每次都是自说自话突然出现。言语举止傲慢无理也就罢了,还对自己指手画脚,一会儿说他是霍岩山的种,一会儿又嫌白项英对他太照顾。
他真想骂一句“关你屁事”,但见白项英对其万分恭敬,知道是个惹不了的大人物,因此不敢向对待付聘那般对他无理。
可自己与哥哥难得的休息日就被这么搅黄了。本来还能溜达大半个钟头再回学校,他也还有很多学校里的无聊的事要讲,现在像个行李包似的被卸下车,眼看着对方话没说完就被“抓走”,感觉真是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