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個,未免有些赧然。
大約是小叔將自己帶回來,扶她下馬,送她進屋,又添枕覆被,叫她安眠。
她自然知道女子的腕足,不能給男子碰的,所以對於趿鞋上炕這件事,沒有半句怨言。
沒在露天地睡一晚,已經算是恩德。
她感激他的分寸感。
她哪裡知道,嚴霽樓確實沒為她脫鞋褪襪,卻走了很遠的路,在夜露深重的草叢裡,撿回她掉的繡鞋,又在思慮良久之後,半蹲在炕沿下,替她穿上。
如此這般,才使兩人免於今日本該預見的難堪。
「已經全乾了。」綠腰坐在飯桌前的條凳上,向下扯了扯裙子,試圖將一雙腳,連並其下的地,全都遮住。
嚴霽樓臉上流露出一點悔色,大約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輕咳兩聲,「昨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好,害嫂嫂受驚。」
「那馬是租的,原未與你磨合過,又是夜路,一時受驚,也是有的。」
綠腰表現得深明大義,主動替他開脫起來,好像那只是一個幼童孩子氣的胡鬧。
「吃飯吧。」
嚴霽樓拿起筷子,看著寡嫂身上粗糙的麻衣,寬大的袖口,渾身上下竟無一絲紋飾,再想想方才在裁縫鋪,那女人所穿綢緞衫裙,花團錦簇,心中不忿漸次蔓生。
當真是天道不公。
為善者貧窮落拓,作惡者富貴延年,他從小便知天地不仁,本以為已經成為合格的冷情之人,但親眼再看蒙難者經受與己相似的惡意,還是無法冷眼旁觀。
「快喝吧,一會兒粥都涼了。」綠腰小聲催促。
嚴霽樓輕輕應了。
順從地低下頭,喝一口碗裡的陳皮紅豆粥,微澀的滋味在喉嚨里盤旋,良久之後,唇齒之間余香回散。
他欲起身再去盛。
綠腰接過碗,「我去吧。」
看著寡嫂轉身的背影,他忽然想道:那鋪子裡,任意一匹料子,若能裹到寡嫂的身上,不知會散發出怎樣的光暉。
第22章
翌日,暮色昏暝,萬鳥歸巢。
火燒雲在天邊翻卷,如同古戰場的軍隊吹響號角。
彼時鎮上人影稀疏,裁縫鋪門前幾個零碎的線頭,像是剝落的糖紙。
掌柜的坐在燈下抱著算盤,滿心滿眼都是甜滋滋。
天上掉下來的大主顧,做完這一單,她當然希望還能有二有三。
最近西域來的這批底也迦,裡面阿芙蓉的含量十足,不怕他不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