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遇到危險了嗎?
為什麼不回家來呢?
難不成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家?所以寧肯拖著受傷的病體?,一個人流落在外?,也?不願意回來與她共處一室?
她提著燈,來到他日常所居的柴屋,打掃得倒是一塵不染,木板床邊的小杌子上,摞一堆泛黃的舊信,她很不君子地翻開來看,全是她那位死去的亡夫寄給自己弟弟的。
原來他們兄弟這樣情?深。
從前她只知道這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常聽丈夫說起這個弟弟,但是除此之外?,就別無印象了。
她拉來靠椅坐下,在桌前翻看那些信,剛一打開,在那信紙中?,忽然掉下一張牛皮的剪影來。
她拾起細看,是捉鬼天師鍾馗的小像,雖然缺了一隻腳,色彩也?有所黯淡,卻依舊活靈活現。
她想起在哪兒?見過這東西了。
除了年底戲班子來唱大戲的村口廟台,還有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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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的幾口窯洞,在風雨交加的夜晚,像黑色的眼睛,如?今這隻眼睛,正?因為識人不明,而遭受痛苦的反噬。
嚴霽樓身上裹一卷破席,躺在角落裡?,怎麼也?想不到,杜慶主動向他求和的宴,竟然會是鴻門宴。
自從上次因為誣陷,始作俑者挨了打,兩人就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後來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了好一段時間。
想著這姓杜的已?經老實,嚴霽樓也?不再跟他計較。
他哪裡?想到,水面之所以安靜,是因為底下醞釀著暴風驟雨。
再說回上次那件事。
杜家書?院的少爺杜慶,本來跋扈慣了,企鵝君羊衣物貳貳七五二爸以整理本文遇到狠茬子嚴霽樓,才吃了一個癟,結果事發?東窗後,他爹還護著嚴霽樓,為給嚴霽樓出氣,把他打得屁股開花,這還不算,上次嚴霽樓考鄉里?第一,他爹甚至主動送上金銀寶物,簡直叫他這個從小寵到大的寶疙瘩都要懷疑,誰才是老爺子親生的了。
他這一鬱悶,就不肯出去吃喝玩樂了,不出去吃喝玩樂,底下那些狐朋狗友從哪裡?蹭吃蹭喝?
此時正?有個篾片相公,常年出入花街柳巷,最知道那些腌臢手段,聽說這個事,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種偏門藥丸,聲稱要以此物為老大排憂解難。
原來這藥,正?是給嚴霽樓預備下的。
嚴霽樓得到茶樓的請帖時,也?不是沒懷疑過,按理說,結了仇的兩個人,再要恢復從前的那種狀態,肯定是很難的,正?如?同破鏡不能重圓,熟雞蛋不能回生,心?里?有嫌隙,只會招蒼蠅。
但是架不住杜慶態度好,求爺爺告奶奶的,嚴霽樓這個人呢,本來也?是吃軟不吃硬,人不犯人我不犯人,既然已?經報復回去了,人家又低三下四,跟他推心?置腹,他還在杜家書?院裡?進學,杜老爺對?他不錯,他不能不顧及知遇之恩,便?順水行舟,給了這個面子。
桌上呢,人家也?果真客氣,知道他不愛酒,從頭到尾也?沒上,倒是那一盞盞的鳳凰單樅茶湯,屬實價值不菲。
都是少年人,三言兩語就把話說開,竟是要重修於好的意思,嚴霽樓心?底雖然有些瞧不上這個人,但是對?面而坐,不能不有所收斂,也?就喝了那杯敬來的茶水,這事兒?算過了。
真過了嗎?
當?然是假的,要不現在淒風苦雨的,他怎麼會在這兒?躺著。
那杯茶有問題。
世道就是這樣,小人琢磨君子很容易,君子理解小人卻很難,一個整天聽著風聲雨聲讀書?聲的人,怎麼能算計過滿腦子陰謀詭計的雞鳴狗盜之徒呢?
他感覺自己渾身發?燙,將要埋葬在火海了,縱使窗外?漫天大雨。
「小叔叔?」
一個穿著黑衣的女人,推開門,貓一樣輕巧地走過來,然後燈籠照亮他的臉。
綠腰俯下身,人還真在這兒?。
見嚴霽樓面色潮紅,額頭汗濕,往常濃密纖長的睫翼也?亂七八糟地濕成一片,眉心?攢出痛苦的深痕,她心?里?一驚,「你怎麼了?」
嚴霽樓眯著眼,短暫地看清來人,立刻表現出極其抗拒的姿態。
「你中?毒了?」
她想要掀開他苫在身上的破蓆子,看看是否有傷。
伸出手,遭他一把打掉。
「別碰我。」他態度惡劣,推開她的時候,眼神冰冷,神情?莫名地兇悍而孤戾。
這人平日雖然孤傲,卻還是知道分?寸的,長幼有序,就算看在他哥的面子上,也?不會過分?無禮,怎麼突然這麼魯莽?
想到那個姓杜的告訴自己說小叔中?了毒,算了,她也?不打算同一個病人計較。
然而還未靠近,他就一路縮至牆角,為了避免她的碰觸,還在極力向後傾斜,因為過分?防備,而顯得姿勢怪異,口裡?斷斷續續地溢出字詞,又完全不成腔調。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去叫人?」
綠腰盯著他的臉,只見他緊咬牙關,似乎在忍耐些什麼,綠腰覺得這樣子,倒有點像是小兒?發?燒,這裡?風雨交加,舊窯洞潮氣又重,怕他再燒出什麼好歹來,她把手探上去,果然,額頭滾燙如?炙炭。
她憂愁地嘆一口氣。
「燒得這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