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開萬筠堂的大門,夕陽正從窗子裡灑在書架上,她從前帶走的書還沒來得及運過來,高大的書架一多半都空了。
秋雲大約也有吩咐人時時打掃,書架上並不見灰。
她記得那塊蘇合墨應當是被她放在書架的第?三層,一個漆盒裡。果然,她一抬頭,便看見那漆盒安靜地躺在一摞書旁。
第?三層的架子對薛竹隱來說有些高,她踮著腳去夠,先碰到木盒的稜角,再一點一點把木盒挪出架子。
她一手扶著書架平衡,一手把那木盒取下來,「啪嗒」一聲,她的手掌不甚碰到旁邊那摞書最上面一本突出的書角,那書掉落在地,隨意地攤開。
薛竹隱把木盒取下來,打開看確定是蘇合墨,才把那木盒放在一邊,低頭去拾那本書。地上還有一張薄薄的紙片,她也一併
書頁有些發黃,頁角還有些卷邊,主?人大約不大愛惜,薛竹隱直覺這不是自己的書,翻開一看果然,《武備志》,顧修遠的。
上頭勾勾畫畫圈圈,薛竹隱的手指撫過他做的記號,沒想到他在看兵書的時候還挺用心。
她合上書,想把紙片夾到書本的扉頁去,隨意地瞥一眼那紙片,上頭的字跡熟悉,不過短短几?句話,她卻愣住。
「臣顧修遠,願以攻城掠地之功,換與?薛氏女締結婚盟,白頭永好。」
這張紙片被夾得平整光滑,一看就在書里待了些年頭,不會是他寫的。
薛竹隱腦子裡如有驚雷炸開,此?前她以為的被迫將兩人綁在一起的那樁婚事,竟是顧修遠主?動求來的?
她原以為顧修遠對她不過唾手可得,前有皇帝給他指婚,後有她自己主?動求和,都不用顧修遠費什麼勁,她就會去他身邊。
難怪當初在生辰宴上,先皇一點要為她相看的意思都沒有,也不在乎她的反應,只在宴會行將結束時草草給她和顧修遠指婚。
高積雲說先皇原有意封他為威遠大將軍,後來竟不知為什麼又沒封,他還只得個五品的步軍司都指揮使。
他在西?北立下那樣大的功勞,怎麼會只得一個五品的品階,她當初還懷疑,顧修遠是不是想入主?中樞,故而甘願受這份委屈。
原來他是拿戰功換了與?她的婚事,剛好先皇也有意讓她嫁人,順水推舟,如此?給兩人指了婚。
薛竹隱拿著那張紙條,哽在那裡。
顧修遠從沒有同她說過這些,大約是不想給她壓力?。
但他在她冷臉的時候一次一次找她道歉求和,看她嫌棄他不講道義自私自利的時候,大約也是一片心酸。
她當初得知顧修遠在文思堂便對她有意時其實無甚感動,顧修遠因為她年少的舉動便喜歡上她,但她懵然不知,憑什麼要為他多年的喜歡負責?
但薛竹隱知立功不易,他立下的每一項戰功都是舔舐刀尖換來的,她很愛惜自己的官身,將心比心,顧修遠願意以戰功去換一樁婚事,定然也是極為看重她。
她於一張紙條中,偶然窺得顧修遠多年前的心意和努力?,而她在婚之夜,勢在必得地說有朝一日?兩人必會和離。
薛竹隱百感交集,手指輕輕撫過上頭的字跡。她曾見過顧修遠的字,他是個沒耐心的,他抄的《大學》,一開始還一筆一划力?求端正,到後面便潦草連筆龍飛鳳舞。
可是這張紙上,每個字都寫得端端正正,橫平豎直。
遞給皇帝的請命是要寫在札子上的,這張紙片當是他擬札子時的草稿。
她把那張紙片整齊地疊好,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
不管是背後默默付出也好,當面引她主?動也好,她意識到,顧修遠好像一直在給她愛人的底氣。
為什麼她不能坦蕩地表達自己的心意呢?那是向顧修遠啊,顧修遠永遠不會拒絕自己。
*
顧修遠有點納悶,竹隱最近突然變得很忙,畫寅回來老?是把自己關在萬筠堂,還不許他進去。
有一回他趁竹隱不在的時候偷偷摸摸地翻窗進去,她的書桌乾淨整潔,上面只摞著幾?本書和札子,什麼也沒有。
再摸到抽屜,上鎖了。
在這防著他呢。
區區一個鎖,原難不住顧修遠,但薛竹隱既然不想讓他看,那他願意尊重她的心意,不看就是。
薛竹隱慣不會作偽,他看得出來,她心裡有自己,既然如此?,他也懶得去計較別的。
過大半個月,一個傍晚,在去花廳的路上,薛竹隱突然問?道:「京都最近來了皮影戲班子,要去豐樂樓一起看嗎?」
顧修遠有些好奇:「怎麼突然想起來這個?都來一個月了,排的那幾?出戲我早看過了,你最近忙,又一貫不喜玩樂,就沒喊你。」
薛竹隱拉著他的袖子:「我想你陪我去看。」
顧修遠很是受用,這半個月竹隱忙雖忙,但主?動的程度簡直突飛猛進。
向來最不喜歡拉拉扯扯黏黏糊糊的人,關起門來之後,竟然也會拉著他的袖子和他撒嬌,有時候躺在床上,突然在他臉頰上親一口,晚上睡覺的時候,主?動摟著他的腰。
他歸功於那天她親得十分?開心,嘗到了甜頭。
顧修遠去尋她袖底下的手牽住:「那咱們直接去豐樂樓。」
奇怪的是,往常人聲鼎沸的豐樂樓,今日?卻冷冷清清,門可羅雀。偌大的廳堂,一桌客人也沒有,二樓的廂房門也都緊關著,也不見人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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