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牙牙痛。”
只见土床上有个约着六七岁的稚子,蜷缩在碎布花被里,本是伏天的日子,却依然冷的不禁寒颤。苍白的小脸看不出一点血色,细微的汗珠从额头上不住的渗出。
土床上佝偻盘坐着一粗布少妇,目光空洞的盯着门口,手轻轻地摩挲着稚子的身子,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不疼了,牙牙过会就不疼了”。
除了床上的母子,屋里还有个约着三十光景的汉子,赤膊着上身,跪在床前,头深深的扎在碎花被上,黝黑身子微微的颤抖。
地上有几处灰尘较浅的地方,像是在证明家中也曾有过几样家具,可现如今,除了土床和灶台,就再无其他物件了。
“就在这两天了,真的没办法了,村里老的小的该走的都走了,牙牙也算挺的时间长的了,谁也别怪,就怪命不好吧,赶上了这么个光景”门口传来了一阵老人无奈的轻叹。
随着一阵关门的吱呀声,粗布少妇咬着的嘴角流出了鲜红,男人的头重重的在床上磕了几下,两人口中了几声沉重的哽咽后,屋里又沉了下去。
没有泪,泪在这个岁后已经哭干了。
日月交替了几轮,赤膊汉子抱着一卷草席走出来了草庐,草席尾端露出两只已经有些枯皱的小脚。粗布少妇目光依旧空洞的在后边跟着汉子,向村外的东山走去。
一路上除了乡邻的摇头,并没有人上前搭话,除了老鸹的聒噪,村里别户人家也不时传来几声撕心的低吼便再无他声。只有几里的路,夫妇俩却走了好久。
到了东山,相较村里的沉寂,这里的哀气更浓了几分。望去一座座土包都是新立,乡里人都知道土包下面的都是要在这里久居的旧士,大的是老人,小的是孩童,壮年确是少的很。
而在最后的地方,又一座新的土包被赤膊汉子立好,夫妇开始轻拍打着,像是想要让那土包更平整一些。
月沉星稀,黄纸飘散,夫妻仍然依靠在土包上。
几天里路过的乡里看到夫妇两人,都会上前说上一句”回吧”,回应的都会轻轻地的摇头,和僵硬的强笑。
又过了几日,牙牙的那座土包大了很多,不见了夫妇,却多了几个邻里的叹息。
”一家人去了那头再团聚去吧,下辈子投个大的地界,让这霍乱生不起,生了也有老爷管,神仙治,别来咱这穷乡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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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已成,可斩七情六欲,荣登天神之位!”苍穹之上如响雷般的威严声响传出。
却只见天地间一紫衣男子全身金光闪过,似有何物重归于体,低声呢喃到”都回来了,都记起了”,而后身如长枪一般立于云间山头,目视声音传来的苍穹之上,棱角分明的脸上似有泪痕。剑眉虎目,高鼻皓齿,凑在一起本应俊美的脸却模糊的看不出容貌几何。
“这情欲怎可斩断?为何这你们这般天神都这般无情?尘世间的种种不幸,你们这般大能就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无动于衷吗?”
紫衣男子抬头怒目指天问道。
“非是天道无情,而是天有定数。非是见死不救,只是天人有别。一切皆为定数。”如雷般的声音又传了下来,可音色却不是刚刚那般威严庄重,而是带了几分慈祥。
“老祖啊,您为我争得的这一神祗,让我轮回修行,却不想孩儿根浅福短,难忘这两世情缘,散不掉这体内凡气,望天神、老祖放弟子回归路界,让我做个地仙了却残生。却已不想将这情欲寄于天道,做个无情的傀儡!”紫衣男子随着话落已经单膝跪地,笔直的身体也有了些佝偻,头低的很深,刚刚的怒气消散,只剩无奈。
“大胆!””哎。”随着两声情绪不同的声音从上传来,紫衣男子眼前突然出现一人。
此人脚踏祥云,一身金盔金甲,怒目圆睁的盯着紫衣男子。
“硕君!你私论天道,又口出狂言,若你幡然醒悟跟我去天界定罪也许还能让你坐上你的那座神祗,若想私回路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金甲人怒道。
“唔意已决!尔休要多言!你个小小的天将连渡劫都未能达到,也敢跟我道爷我吆五喝六的!你这满天神家能拿我问罪的不少,但肯定不是你!退下,否则道爷我让你入次轮回!”硕君回到,说着右手一翻,一柄长枪出现在手中,向前一挥,随着枪影出现,一道道雷霆如小蛇般盘踞在长枪之上,噼里啪啦作响。
只见那金甲人也不废话,手中金光一闪,骤的出现一柄金鞕便冲向紫衣硕君,不待硕君反应,手中金鞕高高举起,势如泰山压顶一般直直的向其头顶砸去,其势大力沉,不做其他想法,只取其性命。硕君也不躲闪,手中长枪却是向后一背,单手掐决,口中单喝一字”引!”只见空中一碗口大的雷蛇直奔金甲人而去,其之快,金甲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便直被雷蛇吞噬,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声响,那金甲人便如黑炭般向下坠去。
硕君也不看他,向那口称老祖的方向深躬一礼,似乎还想说着什么,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随后便头也不回的向云下奔去。
只见硕君双脚踏着紫电,手持银枪,奔出云层后,便能远远的看到下界景物如蚂蚁版渺小,”非是天道无情,只怕是看惯了路界如蝼蚁一般吧。”
停顿片刻后继续向路界奔去,待离着路界越来越近的时候,硕君却被一无色光韵拦住,手中长枪一挥,一道道雷蛇直奔光韵而去,只见那雷蛇接触到光韵之后,犹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掀起。
那光韵如氤氲一般虚幻,却如一座围墙般坚实。
硕君眉头紧皱,川字褶皱深的好像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单手掐决一声”引!”只见空中一道雷霆如旧燕归巢一般冲向硕君,又一声“融!”那雷霆剑分两端一股冲着硕君体内冲去,一端冲着手中长枪飞去。
霎时间硕君身上雷霆包裹,融成一副紫雷道袍,手中长枪也裹住了一层雷衣更显锋利。硕君一身紫雷,枪出如龙一般冲向那层光韵,只见枪尖接触到光韵后,人就像被定住了一般,再也不能前进分毫,枪身一点点的弯曲,待到如满弓一般的时候,硕君轰的向后被弹开。
”融!”随着硕君一声爆喝,枪上雷霆言出法随一般化作一条雷龙,那雷龙在空中狂舞怒视光韵,随着硕君枪尖一指,伴着一声龙吟声,雷龙直勾勾的冲向光韵!只见雷龙在光韵之上轰出了一阵烟雾便随之消散,待到烟雾散去,那光韵依旧!
“没用的,那是天路结界,若你一个连神祗都未炼化的凡修就能破了他,那这天下还说什么神凡有别啊,神仙下界不就跟吃豆子一般简单了吗。”
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一男子,双十年华,长未系随意的散落在肩上,一身锦服怀抱一剑,斜躺在云床之上,双眼微闭,口中唌着一根青草,说不出的懒散,云床之下一头斑斓猛虎却目露凶光的盯着硕君,匍匐着的身形犹如离弦之箭,做捕食状。
“天神吗?不知那座!”硕君警惕的看向那锦服男子问到。
听到子安问话,那人也未有所保留“天神!正八经的神祗天神,跟你一样凡修大成轮回得道,不过我可没你这么傻,放不得那七情六欲,闹这么一出。”锦服男子睁开眼回到,随手用口中青草将长挽成道髻,散了云床盘坐在猛虎之上。
”听说你未转世之前也是个杀伐果断之辈,上古雷泽之地产出的雷灵得道,仅用不足千年光景便凡修大成,听闻九道雷劫更是有一道紫霄神雷跟半道混沌灭雷,可见你道骨之深啊,也未曾听闻你有何道侣为伴,喜好女色,怎这小小的去凡轮回竟让你这般纠结呢?”说着在怀中掏出一酒壶自顾自的饮了一口,便扔向了硕君。
硕君接过酒壶,也不扭捏,吨吨吨的一饮而尽,又将酒壶扔回锦服男子,锦服男子一脸肉疼的将酒壶揣回怀中,苦笑着看着硕君。
“喝了你的酒,就跟你说上一说吧,未入轮回之前,正如你所说,我根本未将此劫放在眼里,可能我本体乃精怪所化,血肉情感寥寥无几,更修本命雷霆之道,说是残酷无情也不未过,金丹结成之日,有幸被老祖南华所赏识,代亡徒收吾为三代弟子,跟在老祖身边百余年,破丹化婴,结成元婴之后,老祖也渡过雷劫凡道大成,待老祖巩固修为之后便渡那轮回去了,轮回整整一甲子,老祖是少有的轮回圆满之人,不像我两记便破了轮回,只尝够了人间疾苦,却留下诸多无奈与不甘啊。老祖轮回归来,只留下了一句日行一善,广交善缘便飞升天界去了。之后我也如老祖所讲,尽行善为,少沾因果,修行之路虽仍多坎坷,但机缘也随之相依,雷劫过后,老祖传信与我,说已经为我谋得了一尊神祗,待轮回之后便可登天界,寄情天道,与天同寿。可能是我第一世不曾感受过人间冷暖,虽修为、记忆被封,但我却格外的珍惜这段轮回之旅,友人,亲人,爱人,子嗣,这些我上世未曾拥有的使我体会到了快乐,轮回归来后融了轮回的记忆后,我才明白修道将我修成了无情无义之辈,若我在将情欲寄托天道后,干那所谓的替天行道的活计,我对不起路界的生灵,更对不起我的牙牙,所以我现在只想回归路界,寻得我的妻子转世,护她们一世周全,做个逍遥地仙,望天神成全!”说完便向那锦服男子抱拳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