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
任由朝廷风云变幻,影响不了殓尸房的平静。
迎来送往的尸骸,要么是流民乞丐,要么是畏罪自杀的犯人,李平安见多了早就麻木。
媳妇刚开始还害怕,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慢慢的习惯了,帮着李平安递器具,只是脑子反应慢,经常剪子刀子拿错了。
李平安处理尸骸,早就到了庖丁解牛的境界,不用看也能摸对工具,然而没有拒绝媳妇的帮忙。
又不急,纵使递错了,剪刀当刀子用也无妨。
死者都没意见,李平安更不会苛责。
这日。
钟二送来了具特殊尸骸,死者是国子监赵祭酒。
从三品官职,穿朱戴紫的大员,干枯的尸骸躺在草席上,与流民乞丐并无多少区别。
“赵祭酒犯了什么罪?”
李平安面露诧异,他读过赵祭酒写的《洞玄道学科仪》,论述道教法坛、斋醮、道场等法事来源和用途。
行文有趣,措辞严谨,犹胜过许多道门真人的著作。
一直想当面请教,未料到这般形式见面。
读者站着,作者躺着。
钟二鄙夷道:“这厮表面是個清官,连官袍都满是补丁,实则是个大贪官,据说镇抚司搜出三百万两赃银!”
大乾一年税银才四五千万两,赵祭酒一人就占了百之六七。
李平安诧异道:“究竟怎么回事?”
“具体的咱也不清楚。”
钟二说道:“听说是江湖上几个有名盗贼,比试谁的本事大,方法是寻个大官,看谁偷出来的银子多。”
李平安微微颔,听起来颇为有趣。
“那怎么选了赵祭酒,他素有清名,传闻米缸能饿死老鼠,家里可没几两银子。”
“嘿嘿,要么说有趣呢。”
钟二忍不住笑道:“其中有个贼偷很是推崇赵祭酒,将比试放在了他家,并约定获胜之人将半数身家赠与赵祭酒,以扬侠盗之名!”
“结果贼偷本事不小,从赵祭酒家找出几个金库银窖,比他们身价丰厚十倍,气不过就报了官……”
“原来如此。”
李平安神色奇异,这做事风格听着很熟悉。
“这贼偷有什么诨号?”
“听说叫盗圣什么的,咱也不清楚江湖事,不过帮朝廷除了大贪官,应当是个好人。”
钟二踢了踢赵祭酒的尸骸,忍不住吐了口吐沫。
“这老家伙坏的很,偷摸摸的贪那么多银子,竟然还将孙女活活饿死了,也不知图什么?”
“贪财,又贪名。”
李平安问道:“这等要犯,怎么死在了天牢?”
“上边想尽快结案……”
钟二指了指天上,话中意思很明显,当今陛下也曾敬仰赵祭酒,然后被事实狠狠的打脸。
再者,朝廷邸报数次宣扬赵祭酒的事迹。
诸如缝补官袍、米缸跑老鼠、饿死孙女不贪墨等等,塑造成清流中的清流,名士中的名士。
到头来是个大贪官,属实有损朝廷威严。
然而事与愿违,祭酒案包含了所有能火爆流传的元素。
主犯名声之广,破案过程之玄奇,有朝廷斗争,亦有江湖斗技,从几个角度改编能写成几卷话本。
很快就风靡京城,不出月就编纂了话本,又改变成了戏曲。
当然,无论话本还是戏曲都反复强调,陛下是圣明的,只是暂时受了贪官蒙蔽,否则这部戏就禁止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