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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狼狐杀19(第1页)

徐麟停了脚步,转身看来的目光黑沉不辨神色,蓝散浅笑道:“在潼泸关,你任我现军粮霉米,今日点出摊肆税,适才又恰巧助我找私账,是怕范统死不了,还是考验我呢?徐将军看不上我巧言令色,却把证据一个接一个地往我面前送,这说一套做一套的本领可是不遑多让啊!”

蓝散不过嘲上两句,并未期待他答,却在擦肩时被捉了小臂,徐麟嘴角微抿,乌眸直直看进她眼底:“你认识宋小亭?”

“不认识。”蓝散面无波澜,坦然回望,“听钱三说,她是连家送给范统的,普天之下最有名的连姓,无非江南皇商连纫秋,垄断江南土地十之六七,用句富可敌国来形容丝毫不为过,而他的嫡子连朔在朝中也是风生水起,刚提拔为户部侍郎。范统那座院子,设计用料无一不取自江南,你与其关心我认不认识宋小亭,还是关心一下连纫秋为何千里送人送钱,结交范统这个不入眼的芝麻官吧。”

言罢想抽出小臂,无奈徐麟手上轻松,却透出不容质疑的力度,他勾唇一笑,微微俯身时,月光在眼下打下一片灰淡的阴霾,让他看起来有些邪性:“若让我查出此事你也有份,以后就不会有这般温情脉脉的时候了。”

蓝散手中一凉,低头见徐麟塞来一个白瓷药瓶,正是她丢的。

他倏然松开蓝散,转身大步而去,季摇光见了药瓶,不由火冒三丈:“怪不得怎么都找不着,姓徐的心肝真黑!”

“既是捡的,还与不还皆系自愿。”蓝散面上看不出喜怒,反调侃季摇光,“小姑娘,摄生之道,大忌嗔怒啊!”

要是不知道自家主子什么德性,季摇光没准就信了,“主子不生气就只有一种可能,不是他算计了你,而是你算计了他。”

蓝散瞥她一眼,揉着被徐麟捏得生疼的小臂,“我能算计他什么,在绝对的力量的面前,任何机谋都得打折扣啊。”

“这个我知道。就像武人比武,招式技巧固然重要,但如果气力体魄相差悬殊,好比八岁孩童对上壮汉,就算用上绝世剑法,壮汉也只需把膀子抡圆了揍上一拳,便可轻易化解。”季摇光想了想,“主子的意思我懂,但我们是孩童,还是他们是孩童?”

“就大局来说,他们是,但在此地,我们是。”夜风鼓动蓝散衣袖,她眉目平淡,比常人略浅淡的眸色映着银霜似的月光,如剔透琉璃,“你我不比殿下,想在潼泸关行事,和徐麟掰腕子是不行的,就算药没丢,只要他动念,你我亦是他砧板上的鱼肉。如果说潼泸关军粮霉米只是徐麟对我态度的试探,那么今日他引我找到范统贪赃证据,大约已是有了一分信任。”

季摇光说不出不好,她跟了蓝散多年,知道主子是个外温内冷的脾性,面上待人和气,凡事都好说话,内里却是凉薄无情,谁都不大关顾的。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对徐麟的容忍度似乎要比常人高,这种容忍不限于表象上的虚与委蛇,事实上在季摇光看来,主子根本无需与虎落平阳的徐麟费心周旋。

“你这几日盯着县衙,一旦门外挂出石榴花,就去找宋小亭,把她给你的东西带回来。”蓝散顿了顿,“事成之后,把她和钱三安置到别处看管,来日开审,她二人皆是重要人证。”

季摇光应下,刚要提及卫开阳之事,一阵夜风裹挟着冷铁般的杀意贴地而来,她侧步将蓝散挡在身后,双手同时握上刀柄。

星月交辉,晚晴风过,海东青俯冲而下,扑棱棱落在徐麟肩头,一身白羽纤尘不染,唯在翅尖一线青蓝,它歪头叽咕一声,待徐麟把掌心扣着的紫色药丸用布条卷了,塞进信筒,那鹰一声轻唳冲天而去,转瞬消失不见了。

皎洁遥挂,细密的脚步踏在屋瓦,声如闷铛,徐麟漆眸幽深,单手在屋檐一勾,荡上屋顶,落地同时,四把雪亮的绣春刀从四方袭来,徐麟碎风刀已出,横臂荡开身前两柄,震得二人退了两步,又反腿重踢后方,头也不回,咔啦卸掉最后一人钢刀。

他毫不恋战,一个起落脱出战圈,朝蓝散方向掠去,身后四人紧追不舍,檐下忽翻上二人,阻了四人去路,正是武雁声和彭闻义,二人一人接过两名番子,朝徐麟道:“主子快去!”

徐麟耳廓微动,掠进前方小巷,顿了脚步。

浓夜微凉,哪里还有人。

县衙后园水际安亭,重檐起翘的朱顶凉亭上挂“松阴”匾额,蓝散坐在亭内石桌旁,桌上搁着的铜胎珐琅吉灯在夜色中散着澄黄的昏光,数名虎背熊腰的番子背身立在朱亭下方的昏暗中,将季摇光隔在了亭外。

王焕也是头回见到自己这位挂名参事,只见其玉肌弱骨,青衣大袖在夜风中扬落,端的芝兰玉树,清雅绝尘,气度和太子殿下如出一辙,但因其女儿,眸光流转、唇边常笑,更多了一丝姿态。

王焕心生忌惮,肩背端起来,卫开阳抱剑靠在亭柱上,心下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游刃有余。

“二位大人要见我,传个话便是。”她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朝廷养个番子,里外得花不少钱,人到了徐麟手里,不好说还能不能活着出来,代价大了点儿。”

王焕板着脸道:“只要郡主能脱离徐麟钳制,平安返回宣州,殿下行事少了掣肘,这些代价都算不得什么。”

“我不过一悠游闲散人,干系不了什么大事,提督大人说笑了。”她把茶碗撂在手边,瞧着荷花池笑了笑,“范县丞这园子修的好,硬是在北地辟出了一角江南,曹内官给自己找了个好儿孙,这等灵便人放到天都,前程也不会差。”

“郡主放心。”王焕知她讽意,“臣已将范统夫妇押入县衙大牢,余下人一律原地圈禁待查。武将擅权,文官擅贪,皆需一一清查,按律严惩,一个也不会放过。”

“范统的事一揭出来,北地百姓痛恨曹安之余,大人难免要受牵连。”她微张了张唇,眼中生出朦胧的睡意,“数年苦心毁于一旦,我若是大人,就先除权将,再杀贪官。”

王焕眸子蓦然一睁,“郡主此言何意!”

“随口闲聊罢了,提督大人何需动怒。”她点了点被风吹透的冷茶,“换杯茶来吧,沏浓些。”

王焕面色难看至极,卫开阳亲自上前取了茶碗,吩咐番子换茶。

“提督大人莫要见怪,我并非疑心大人廉政之心,只是这案子不是杀个骄奢淫逸的县官算完。一个小小的范统,背后牵扯着秉笔太监和皇商,又是在庆王的地头,这中间微妙之处太多,我都有些看不明白了。”蓝散轻轻一笑,朝深浓的夜色望了一眼,转向卫开阳:“殿下不想让我插手,我回宣州便是。”

“多谢郡主体谅。”

卫开阳话虽如此,却丝毫不敢放松,这位历来变脸快过翻书,甚至谈笑间杀人亦无不可,他心中警惕,子夜的风穿亭而过,在池上浮动起碧浪暗香,亭中三人不再交谈,夜也跟着沉寂下去。

万物在静谧中等待,蓝散托腮好整以暇,王焕站了起来,缓缓在亭中踱步。

茶久久不来,卫开阳从朱红亭柱上直起身,朝番子道:“去看看。”

话音刚落,便见小径那头出现一个身影,步履在悠悠荡荡的风灯之间不疾不徐,昏光将他侧颜照得忽明忽暗,偶尔映进眼底,那双反着寒芒的眸像幽夜中的狼,不凶不饿,就那么冷淡却定静地瞧过来,凉得人脊背料峭。

他站定在亭外,左手托着的茶兀自冒着浅淡的白汽,眸光越过横刀在侧的番子,落在蓝散脸上,平道:“你要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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