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你一直在自救,你从未放弃过生存的希望,是么?”
杨夙此刻竟像一名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他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近前了。我被他逼到墙角,他却好玩似地笑了,笑得好像他才十六七岁一样。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杨夙欲言又止。
我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街道上一阵骚乱。
原来诏狱失火,惊动了屯卫许都的北军和许令满宠。满大街都是官吏在传令:
“满府君有令,重犯纵火逃狱,即刻封城,关闭坊市,若有匿藏者,同罪当诛——”
杨夙眉头紧锁,暗捶墙面:“满宠?曹操竟仍教此人为许令——你为何不早说?”
“不就是一个满宠……难道他也知道你还活着!?”
“你猜曹操为何又调他当许都令?”
“……”
“行吧,今夜是真的逃不出去了。”
我慌了神:“满宠怎么知道是逃狱呢?你不是造了自焚假象吗?先赶紧跑出去吧,北军很快就会搜查过来的。”
杨夙冷哼一声:“他未必知道我已出狱。可是此人向来谨慎,火未灭之前,他自然会有两手打算。这传令目的,一是震慑城内趁乱行恶的寇盗;二是要将你这种漏网之鱼诓骗出来。”
我无言以对,垂下了头。忽然又想到什么,赶忙扶着杨夙走。
“跟我走,今夜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找到你。”
我将假粪车就停在街巷旮旯处,趁着人群骚乱,扶着杨夙来到曹府后厨小门,好在大年夜仆婢们都在前堂守夜,后门只有一个小厮,被我随口几句吩咐便支开了。于是顺利将杨夙带进曹宅后院,从后门悄悄摸进我自己的小院。
“曹府?”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一惊。
“对我来说,许都还有哪处不熟悉呢……”
杨夙观察罢屋内陈设,接着说道:“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你也不怕败坏了你在这个时代的贞女名声?嗯?”
“行得正坐得直,我才不管外人怎样看我。”
杨夙轻笑:“你是真的不适合在这儿生存。”
我顾不上许多,只想尽快不留痕迹地将杨夙藏好。
于是仍像往常一样,叫侍婢备好一桶热水,以沐浴为由紧闭门窗。正当我翻箱倒柜寻找医药来给杨夙治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曹丕的敲门声!
“子嘤,子嘤?”
“啊——二……”我回头看了一眼杨夙,慌忙改词道,“子桓哥,别!别进来!我刚沐浴完,正在更衣!”
敲门声即刻停止。
曹丕在门口狐疑道:“怎么那么晚才洗浴?去哪里玩了?听管家说,你几日你没少出城啊。”
“是,下大雪,这不出城捕鸟玩呢。”
“天寒了,记得添衣。”
“好好——诶,子桓哥,你怎么回许都来了?”
“怎么?我快马加鞭提前回来过元会,你还不高兴啊?——对了,适才方进城,就听闻诏狱失火,如今外头乱得一团糟,故而先来看看你,你无事就好,且在府中待着,不可乱跑,早些休息。我先去诏狱探个究竟,等处理完事情,明日再来看你。”
我连忙应下了。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冷不防一句在耳畔响起:
“曹丕是你什么人?”
我心虚不已,故作淡定,边倒热水边漫不经心说道:
“哦,别误会,曹家人待我还不错,北征乌丸后,我和曹丕奉命南下给郭嘉立衣冠冢,暂时就借宿在他们家。”
没想到杨夙闻言沉默了。
“奉孝,已经走了吗?”
刚端过热水的我也怔住了。
过了许久,方才咽回悲伤,低声道:
“是,已经新年了,奉孝没有挨过去年冬天……在狱中没来得及跟你讲,此番,正是郭嘉让我来救你的。”
于是我将前前后后的经过,都一一告诉了杨夙,但仍旧有意掩藏了司空义女的身份。
“我本以为,令君对我是失望至极的,没想到,他竟肯出手相助。”杨夙怅惘叹息。
“可荀彧……他只安排了一次我探狱的机会,他说他不愿再见你……你们曾经,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崔缨,你天真得可爱,”杨夙笑道,“你当诏狱一伙人都吃干饭的么?纵火劫狱,若无荀令君暗中使人协助,我们如何能趁乱逃出诏狱?”
听了杨夙这话,我才渐渐回想起逃亡一路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