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世子,小臉嚴肅,眼神真摯。
在場的士紳們,卻覺得心裡涼颼颼的。世子雖還沒成年,已經有了幾分王爺的風采。
王爺就藩安6之初,洪災、旱災、流民各種麻煩事遇到的正經不少。每一次,王爺都是這樣,客客氣氣地將大家請來,然後憂國憂民、滿臉真摯地來上說上兩句,結尾定是這句「諸位有何教孤」。
而後呢,眾人就要掏銀子掏糧食來「撫民」,最後得了名聲的是王府。
這樣賣力不討好的事,誰會心甘情願?
可是多年前,對王爺陰奉陽違的傢伙,下場是什麼?家沒破、人沒亡,卻從二流人家成了不入流。
王爺看似寬和,但是身為龍子龍孫,尊嚴豈容挑釁?
如今王爺年歲大了,這幾年不再愛弄這些「撫民濟民」之類的事,大家才緩了口氣。怎地,到了世子這裡,還來這一出?能換點花樣麼?
一時之間,無人接話,竟是冷場。
世子的小臉,一下子耷拉下來,望向眾人的目光便帶了惱意。他暗呼了一口氣,直接點名,道:「王老先生有何指教?」
王老族長咳了兩聲,道:「殿下恤民之心甚仁,小老兒欽佩不已。指教二字萬不敢當,若是殿下不嫌小老兒聒噪,小老兒便囉嗦兩句。」
世子臉色稍緩道:「老先生請講?」
王老族長道:「安6之地,不僅僅是王府藩地,還是我等家族安身立命之所。安6安,我等安;安6不穩,我等日子也不好過。只要為了安6一地安定,我等自然願意跟在王爺與殿下之後,共襄盛舉。」
這幾句話,不單單是對世子說,更多的是在告誡其他人,誰也別想著置身事外。
世子神色越發寬和,望向其他家主,道:「諸位怎麼看?」
沈家二叔道:「王爺愛民如子,殿下慈心仁善,草民等能隨王爺與殿下身後,為安6一地百姓略盡綿力,榮幸之極!」
劉父道:「正是,王爺與殿下信賴草民等人,才下令召見,草民等自不會辜負王爺與殿下期許。」
四姓就剩下呂家,儘管心裡百般不願,呂父也只能道:「用到我等之處,王爺與殿下只管吩咐,自無二話。」
四姓都表態,其他人家也只能跟著點頭。
大家笑的勉強,這兩場暴雨,各家的莊子也都有災情報上來。不說別的,稻收前,再這樣下幾場雨,減產也肯定的。今年田莊的收益本就沒譜,眼下又要割肉。
世子卻是心情大好,興王吩咐他出面見士紳,為防洪救災打招呼,他這「招呼」打下去,眾人反應還算尚可……
估摸過了一刻鐘,有內侍過來傳話,興王在承運殿與地方官員議完事,王駕在往啟運殿來。
世子聞言,帶了眾人到正殿候迎。
等到眾人站定,外邊已經傳來響鞭聲。
須臾功夫,在安6地方文武官員的簇擁下,興王進了啟運殿。
連在世子在內,眾人跪迎王駕。
在隨王駕進殿的文武官員中,王青洪赫然在列,位置還比較靠前,頭戴烏紗,身上是三品公服。
道痴尋思一回,也就明白緣故。即便是致仕官員,也是官員,沒有權柄,卻有官員身份,待遇與尋常士紳不同。
興王臨座,開口叫起,而後望向世子。
見世子含笑點頭,興王便道:「今夏暴雨成患,民生艱難,孤心不忍。方才與幾位大人就防災賑濟之事也提到一二。只是孤一人力薄,還請諸位鄉老援手。」
眾人方才都已經表了態,這會兒自然都不羅嗦,紛紛躬身:「願為王爺驅使(謹遵王爺吩咐)!」
氣氛高漲,官紳殷勤,興王面色越發溫煦……
第六十六章借時事興王教子
從啟運殿出來時,官員與士紳的反應截然不同。
雖說一個一個面上仍是含蓄的笑,可官員們腳步輕快,臉上的笑容真摯多了;士紳們則是截然相反,眼神發直,腳步沉重,笑容非常勉強。
伴讀中除了陳赤忠與6炳還在世子身邊外,其他四人尊世子吩咐送士紳出府。不過是給他們與家人說話的機會,大家都悄悄隨著,走到各家長輩跟前。
方才在殿上興王用十萬兩銀子「拋磚引玉」,使得士紳們認捐銀三十萬兩。四姓王家五萬兩,沈劉呂三家各三萬兩,其他中小家族一萬兩到兩萬兩不等。
饒是呂文召這樣的書呆子,也曉得這銀錢不是小數目。
再看那些官員們自詡廉潔,則是認捐半年俸祿到一年俸祿不等。官員收入本不在俸祿上,半年俸祿一年俸祿下來也沒多少銀子。可賑濟百姓也好,築壩防洪也好,做出政績來還是添他們的資歷。花旁人的銀子,得自己的好,他們如何能不快活?
對於士紳們來說,則是割肉一般。十畝銀子就能買一畝上田,五十兩銀子就能置個美婢,相當於幾千畝良田、數百個美婢一下子就沒了。即便能換回些名聲,輕飄飄的,又頂什麼用。
王琪見祖父與堂兄都短了精神,近前兩步,攙住王老太爺的胳膊,小聲道:「祖父,家裡銀子不夠麼?」
王老太爺拍了他腦門一下,道:「這不是你當操心的,好生隨侍殿下,不用理會其他。」
王琪壓低音量,不解地問王珍道:「大哥,五萬兩銀子雖不是小數,可也不至於讓祖父為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