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被夸得不可自拔,双手捧脸原地旋转,自豪地忘我道:“好多人都说知道我可爱啦,父亲也夸过我,是最好,不,是最最——最可爱的人吖。”
黎散又被逗到了,只是还未笑言,便闻一声矜持、古怪的声音唤道:“淑儿淑儿,我的小女在何处?”
林淑突然清醒,但却是急得原地踏步,一直一嘟囔。
黎散脸色一正,看着林淑诡异的行为,不过片刻一个丫鬟又唤着小姐来寻林淑了。
林淑被拉走时还记得回和黎散道别,神情略显不舍和呆板。
……
白清迈出了正门不知去何处了,因只有两条道,东向西北,右向东,看不见尽头。去左侧长廊,右是木梯。
思索一会,白清走左侧的长廊,像有无尽的长廊才两三步就走到了尽头。只见一闺房门半开,才四岁的林淑被人摁在床上,一婆婆拿着长长的裹脚布在为林淑裹脚。
白清敛足,看见了那双三寸金莲绣花鞋,小得可恶。
裹脚,
黎散出现在白清身后,看着痛苦得大哭的林淑,同样沉默不语。
林淑着实忍不住了,咬了摁她的丫鬟,踢了裹脚的婆婆,一一拐跑出了闺房。
可才跑几步,又是那矜持、古怪的声音在唤:
“淑儿淑儿,我的小女在何处?”
林淑拖着一条腿,闻言一顿,慢慢回不满叫道,“爹爹!我不想裹脚。”
身着清朝宫服的林启出现,闻言竟皱眉道:“淑儿!我知你痛,但你不裹脚是会被人议论的,那些胡言污语我都听不得了,更何见你一个女儿家?裹了三寸金莲他们不仅不议论你了,还会称赞你呢!到时候你还能用这双三寸金莲讨如意郎君欢心!”
林淑一气之下立刻坐到地上,闹着喊:“我不要啊,我才不要呀!京城里的皇上都说不裹脚了,爹爹凭什么让我裹脚!”
林启放和了脸色,半弯腰对林淑道:“那皇上是胡人,怎么懂得了我们汉人裹脚的习俗。再说有几个汉人之女听了?就算你裹了脚,被皇上捉去,爹爹哪怕不要了这乌纱帽掉了脑袋,也会救你的!”
林淑又还在闹:“爹爹不听胡人皇帝的话,可又做着胡人的官呢!”
林启围着林淑走,开口劝道:“有了荣华富贵你才能衣食无忧,爹爹也是为你好。你凛冬时闹着吃鲜鱼、鲜桃,爹爹要不是有这一官职在身哪能为你弄来?”
林淑甚至闹得满地打滚,叫着:“可我明明喜欢吃荔枝!”
林启一顿,皱眉道:“荔枝吃多了你还怎么吃得下别的?爹爹又不是在岭南做官,荔枝运到此时早烂透了。”
说着,林启叹息一声:“不然爹爹给你寻个在岭南的如意郎君?你嫁去了就能整日吃荔枝了,虽书信往来会有些艰难,但你若真想吃荔枝,爹爹现在就去岭南给你寻户好人家。”
林淑闻言终是泄了气,大叫一声:“我不吃荔枝了!”
林启这展露笑颜,道:“那爹爹就给寻户门好亲事,就嫁到三里外的马家去。马家三代为官,你嫁去也能衣食无忧。现在赶快裹了脚,不然马家怎会要你呢?”
白清静观一切,倒是想起了岭南荔枝的滋味,苏轼那句日啖荔枝三百颗可不假。
黎散对白清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便压向白清问:“想吃荡枝了?”
白清并未立刻给出反应,看着林启扶起林淑,才轻轻一颔。
林启笑着看林淑裹脚,又怒斥裹脚婆婆怎不轻些,总是夸赞林淑裹了三寸金莲有多美。
白清不看了,转身离去,黎散自是跟上了。
长廊一换,白清与黎散身处庭院中,只见一个少女神情僵硬地在陈旧的闺房前起舞。
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团扇,衣摆下那对三金莲绣花鞋光看着就心疑十分沉重。
正是十五岁的林淑。
白清在所有朝代的服饰中最过厌的便是清朝的,华丽却弄异常宽大,细瘦的身体似被衣裳罩住了,更显得这衣裳宽大、空荡了,像束缚住了人。
服饰是金缕衣,闺房庭院却是陈旧的,花木半枯也空旷了不少地方,入秋了吧。
白清出声了,十分平静道:“你跳错了。”
起舞的林淑闻言一顿,转身面向白清与黎散,正欲行礼:“家父林启,小女名林淑,……”
白清冷静打断道:“不必行礼,且先坐下。”
林淑又是一顿,僵硬死寂的脸庞上出现了裂纹,些许情感溢出。
黎散本眼中只有白清,见二人互不语便抬眸劝道:“此时只有他与我二人,你不行礼无人会知。再说……”
黎散看着林淑,木头一般的林淑,轻叹一声道:“你不累吗?”
林淑看向白清,只呆呆问:“哪一步错了,还请先生指点。”
这庭院太寂静了,死一般的寂静,花开花落叶落鸟鸣声全无,渗人得厉害。
白清是见过被封建礼教毒害之人的,自从留洋归学过后,更是厌烦封建礼仪下病态的人们。
于是,白清果断道:“都错了,你少了十五岁少女的灵动与活泼。动作刻板僵硬不知何舒展,木雕的脸也要刻上个笑容,可你有笑吗?错不在你,错的是这个封建落后吃人的时代。挣脱它,把束缚全挣脱开,你要跑。”
从林淑真不行礼向白清问时,白清就看出了衣裳下蠢蠢欲动的灵魂,林淑还有救。虽不知让林淑逃跑能不能破此桎梏,v但总要试一试吧。
晶莹的眼泪已然流下,林淑神情痛苦又无可奈何:“可我怎么跑?我还跑得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