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二哥。”
她就喊:
“二哥。”
之后他们就开始收拾搬过来的行李,又把屋里的一些家具挪了挪位置。
下午,周强在厂子门口支起一个煤气灶,他让我娘歇着,自己做起了晚饭。他把一袋排骨倒出来浸到水里备用;熟练地拿起一条鱼放到不锈钢脸盆里,到水槽边把鱼杀了,刮下鱼鳞;又开始切那只已经处理好的鸭子,那把菜刀在他手里都快挥出火星子来了。切好荤菜他又哒哒哒地切素菜。
我和兴荣看着这一切,心里乱乱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临近晚饭,折叠桌上已经放好了一桌子的菜。周强做菜的本领快赶上饭店里的厨师了,那条鱼被他烤得外焦里嫩,那锅鸭肉汤煮得香飘四溢,那盘排骨炒得晶莹剔透,那些蔬菜也是炒得清香诱人。
我娘说是不是做得太多了。周强说这是他和我娘的喜宴,肯定要做得丰盛。饭菜做好,周强招呼我们坐下吃饭,他已经帮我们把饮料都倒好了,又打开一瓶酒给我娘和他自己倒了一杯。
“吃吧,孩子们。兴旺,兴荣,快吃。”
我和兴荣拿起筷子,内心还是乱乱的,直到我娘给我们夹菜,我们才开始吃。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我和兴荣整天出去玩,所以养成了吃饭很快的习惯,我们只要开始吃东西,手里的筷子就和打谷机一样上下翻飞。周甜甜因为四肢有缺陷,夹菜的时候手会抖,所以吃饭很慢,有时候菜还没放进嘴里就掉到了桌子上。而我娘和周强,我和兴荣尽量避免去看他们坐在一起的样子,那总会让我们想到我爹。
吃完晚饭,周强又去厂子里忙了,他今天落下了不少活。我和兴荣待在这坐也坐不牢、站也站不牢,总觉得很不踏实,就想出去玩,我娘不同意,说这附近全是厂子,晚上出去搞不好会迷路,我们就只好待着。
晚上周强回来了,我娘就让他把衣服脱下来好让她拿去洗,又给他准备好了洗澡的香皂和毛巾。周强看着我娘给他脱上衣,问她:
“今天在这儿还好吗?”
他是怕我娘不习惯。我娘说:
“你要不嫌我做饭难吃,以后这些活就我来干,那我就好了。”
周强这才明白我娘是没干活心里不踏实,也笑起来,说:
“厂里还在招工,你也在这儿找个活算了,以后我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洗衣做饭也一起做。”
夜里,我娘怕我们几个孩子半夜跑出去,让我们睡里屋。她和周强睡外屋。
后来我娘也在周强他们厂里找了份活计,日子算是过起来了。
这段时间我和兴荣成天在厂区里东游西逛,简直是出没无定行踪飘忽,连方圆几里内养了几条狗都知道。最近我老想起以前的事,从这里的厂子往北走一里路有片没什么人种的田,我就经常坐在那里的一口池塘边想我爹,我想起他吃完晚饭坐在椅子上给我们讲水浒传,想起他带我们去吃面时教我们怎么成为大侠,想起那天早上教室外面下着雪,他半跪着帮我脱下鞋子对我说:我去帮你找点东西。我也想我外公外婆,那段被他们照顾的时间里,我和兴荣的肚子每天都是吃撑的。每次来这池塘边,兴荣都陪着我,在我身后的田里抓蟋蟀,抓到了就跑过来给我看。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我们就都要上学了。
要去上学的前一天,我坐在池塘边和兴荣说:
“兴荣,我想回家了。”
他就丢掉手里的蟋蟀说那走呀。
我说:
“我想回村里了,这里不好。”
兴荣说:
“我也想,但是我们回不去了,那里没有我们的亲人了。”
我就捂着脸呜呜地哭,他见我哭也捂着脸哭起来。
我哭着哭着就说:
“我们还有大伯。”
他说:
“大伯连我们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听完又哭起来。
这段时间周强很照顾我们,他看我和兴荣瘦,就去市里买甲鱼炖汤给我们喝,也经常给我们买橘子吃,兴荣很喜欢吃橘子。他其实是挺好的,很爱笑,人缘也好,是那种谁见到他都会开心的人。不过我和兴荣还是不太愿意和他接近,连周叔都没喊过几声。而那个周甜甜,我们看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她别扭了,不过我们还是不会和她一起玩。她走路实在是太慢了,我们走十分钟的路她得晃晃悠悠走两个小时,经常走着走着一回头就找不到人了,还老爱跟着我们,有好几次我们都走到马路边了,才看见她远远在后面跟着,只好回头把她带回去。于是我们每次出门都麻溜的快,到后来躲着她都成习惯了。
我们上学的地方是市里的一所小学。早上,周强开心地拿着两个书包给我和兴荣,说这是我们的开学礼物。这对于从来都只是背旧布包的我和兴荣来说算是一个很好的礼物,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的时候,我娘帮我们接了过来。
周强有辆摩托车,周甜甜走路不方便,他打算先把周甜甜带到学校去,然后再回来接我们。我和兴荣知道这是个办法,可当我们真正看着他的摩托车远去时,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就觉得那个男人肯定是因为更心疼自己亲生女儿才先送的她。我们远离家乡,心也变成玻璃了。
这里的学校比我们县城那个要大两倍,学生更多,教学楼也更漂亮。在这儿的学生大部分都是附近厂里上班人家的孩子,也来自五湖四海。开学的第一天是考试,据说这是为了让老师了解一下班里每个同学的学习成绩。我和兴荣约好了,考完第一场就在他们教室门口碰面。我原以为这场考试会和以前一样简单,但根本不是这样。那张卷子拿到手里后我就觉得不得了,上面整齐地印刷着几十道题目,就和县城米店老板手里那个账本一样密密麻麻,许多卷子上出现的词语以前竟然听都没听说过。我考得焦头烂额,那是结束铃声响起来后都写不完的量,但也没办法,交了试卷之后我还得去找兴荣。
我考完后晕头转向地顺着楼梯下去,正好现兴荣翘着屁股躲在楼梯口往另一个方向看。
我来到身后问他:
“你在看什么?”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