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赤着脚下了床,走出去几步,又返回来,乖乖穿上鞋,然后去窗边。
周行砚刚下楼,因为距离不远,早餐店在巷子里不好停车,是步行前去,经过那棵树下,晨光斑斓,树影婆娑,光影重叠,落在那道熟悉的背影上,明明灭灭,影影绰绰。
云念突奇想,转身去找自己的相机,等返回窗边,男人已经走远。
他在窗边不慌不忙地等待。
不多时,周行砚回来的身影如预料中一样出现,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翻云覆雨的那双手分别拎着早餐店里的豆浆和路口买下的花,一身烟火气地迎着晨风赶回心上人身边。
关于云念的一切,无论多么琐碎,周行砚喜欢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他人。
经过那棵树,他若有所觉,也抬头望过去,与趴在窗口的云念远远对望,情不自禁勾了勾唇角。
云念仿佛早就在等这一刻,将手里的相机镜头稍稍抬高,飞快调整完毕,利落地按下快门,英俊高大的男人在晨光斑驳树影下抬头浅笑的场景便被永久留存下来。
拍完照的云念心情颇好,忽然不想一动不动等在原地,扔下相机就冲下楼,在楼下和严惊月相遇时甚至没来得及像平时一样完整地打完一个招呼,刚喊了一声“小月”,就急匆匆飞向门外。
严惊月差点以为外面在下彩虹色的雨,再不济也会是一阵带着甜味的风。
然而这只是一个无比寻常的早晨,没有雨,有微微一点风,空气里也没有花朵或糖果或任何一种迷人的甜,云念闻到了一丝豆浆的醇香,他几乎是扑进了周行砚怀里,仰脸,鼻尖蹭着对方下巴,笑得眉眼弯弯:“周行砚,你怎么这么慢?”
这样抱上去后,整个人就被男人身上清冽干爽的气息笼罩住了,忘了时间和地点。
周行砚没在他脸上找到任何生气不满的情绪,知道他这声“抱怨”毫无真心实意,低头蹭蹭他的鼻尖,问:“醒来多久了?”
“你刚走我就醒了。”
他接了周行砚递过来的豆浆,边走边喝起来。
周行砚问他醒来后有没有继续赖床,豆浆的味道怎么样,风会不会吹起来有些冷,都是一些细碎平常的对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脚下的步子越走越慢,不急不缓地消磨时光。
走过那片树荫后,云念又转过身,拉着周行砚一起往回,等再次走到那棵时常停着车的树下,站住不动了。
周行砚问他:“是不是累了?”
云念的脚踩到一片泛黄的落叶,微风拂面,有一丝萧瑟之感,他仰脸望向头顶上方,枝繁叶茂的树木一夜之间染上金黄,秋天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来临。
他想起来,最初来到这里是为了躲避一场他以为的“追杀”。
而更久以前,最初的最初,他和周行砚的相遇,绕不开死亡的阴影。
他扭头看向身边男人,仍然还是有些好奇:“你真的不恨了吗?”
他第一次认识周行砚,不是在云家,而是在书上,那是一个自出生起就缠绵病榻摇摇欲坠的病秧子难以想象的存在。
书中描绘的周行砚,像所有强大而冷酷的主角一样,不可亲近,无坚不摧。
在某个时空,有人将仇恨当做灵魂的支柱,当做力量的来源。
周行砚听懂了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反问他:“我看起来就那么凶神恶煞?”
云念仔细端量他片刻,从他眼中看到十足的温柔与耐心,摇头否认:“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
周行砚见他仍然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轻笑一声,缓缓解释道:“当年我父母的确是被迫出走,但他们的离世也确实只是一场意外,要怪也只能怪天意难测。居心叵测的公司高层我当然可以恨,可以报复,但是姓高的那些人自作孽,自有法律来惩治,我又何必沾上一身腥。”
云念心想这倒也是,更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想法。
他想象了一下原书中周行砚被仇恨吞噬的模样,又眨眨眼睛,打量眼前这张沐浴在微风和晨光中的脸。
毫无疑问,他还是更喜欢后者。现在的周行砚,才是让他不由自主想亲近、想拥抱的人。
周行砚被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双眼,忍住立刻亲吻他的冲动,将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念念,你要相信我,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只靠仇恨就能活下去,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怜,活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复仇。”
云念踩上台阶,学着他那样将手放在他头顶,居高临下地冲他露出一个略显狡黠的笑:“我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你是周行砚嘛,一个比猫咪还要害怕被丢下的周行砚。”
男人趁势将额头轻轻抵上他心口,认真纠正他的说法:“不是害怕被丢下,我只是害怕被你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