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下巴扬得愈高起来,简直要用鼻孔来看顾菀。
还未等德妃要与顾菀耀武扬威一番,侧前方的狩猎区就传来一声沉重厚撼的鼓响。
——是春狩开始前的展示环节开始了。
照着从前的旧例,往往是掌有兵权的将领,带着军队中最为精悍的那一撮士兵,向皇上展示训练结果。
也有京城中擅长骑射的青年才俊,自行训练,上场比拼,要是实在出色,被皇上一眼看中,那就不用参加武举,可以直接在军中获得一官半职。
但今年是武王主持展示环节,自是以武王为主。
只见武王换上了一身戎装,配上虎目浓眉,的确是威风凛凛的模样。
身后是同样换上戎甲的士兵,排好阵形,在一阵阵急切的鼓点声与金铎声中,重心微沉,扎好马步,出低沉的呐喊,一声声回荡在旷阔的草场之上,让人从心底就微微颤动,仿佛到了未见血腥的沙场。
顾菀挑起了一点儿兴,伸手捻起一块核桃糕,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也是武王别出心裁,不同于往年单纯的士兵操练、展示武功,而是编排了一段剧情:武王担任的自是我朝将领,将手下士兵一分为二,一半做遵从武王指令的进攻状,另一半则扮演敌国将士,手持盾牌作抵御状。两方手上的长戈铁剑不断挥舞碰撞,出清脆干决的声响。
如此用两刻钟演示了战场上与敌搏杀的场面,场上不少士兵都随着时间流逝而“倒下”,作受了重伤的模样。到了最后,便只剩下武王手持一柄极为沉重的青铜长剑,以一敌二,一个颇为勇武霸气的跃起挥剑,就将扮演敌方将领的两个士兵彻底打败。
不过,顾菀在盯着那两个士兵时,莫名觉得这两人的身形颇为眼熟。
等两人“倒下”后,才想起来——这两个士兵的身形,与谢锦安以及太子的身形有七八成的相似。
若非看到谢锦安也在展示场上、知晓太子依旧在东宫“养病”,顾菀险些以为是谢锦安被打趴下来了。
看到这里,顾菀细眉微微一挑,心中闪过几分微妙。
她可不信这只不过是一个巧合。
她能看出些许不舒服来,皇上定然也是能的。
——怎么德妃母子老是热衷于做一些让自己高兴了,实际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
心中轻叹一声,顾菀将目光落在了谢锦安身上。
——不错,许是武王为了不落下刻意出风头的话柄,也安排了谢锦安、鲁国公世子等有兵权的参与展示。
只不过没有参加核心表演,而是充当提供激动昂扬背景乐声的人形军鼓。
比如,谢锦安与鲁国公世子两人带着其余士兵围城半个方形,在外围一边整齐划一地做着往日日常操练的训练动作,一边还要配合着武王的动作,在节点高高举起手中的鼓棒,随后落下出一阵混合的厚震鼓声。
剩下半个方形是顾菀未曾见过的两位武官率领,手中举着的是战场上同样常见的金铎,声响清脆而又激荡。
表演完毕,场中只有武王傲然挺立的身姿。
不论众人心中到底作何感想,都得大声喝彩用力鼓掌。
掌声在长风中飘起很远,飘到皇上坐着的高台上。
在众人的目光中,皇上的神色掩盖在密密的冕旒留下,难以看清,不过肢体上却是和大家一样,伸出手为武王鼓掌。
“武王这办的这一场展示,很是不错,且又奇,可以叫礼部往后都参考一些。”
半晌后,皇上缓缓道了这一句话,语气很轻,险些在风中飘散。
武王得了皇上的这一句夸奖,神色中放下心来,手执青铜长剑上前,将长剑直直嵌入草地,自己单膝跪下,拱手行礼:“儿臣多谢父皇的夸奖!”
“如今展示环节已然结束,还请父皇宣告春狩开始,儿臣愿意率先射鹿奉上,为父皇与诸位助兴!”
武王的话音落下,场中刚响起的热闹在霎时间就变得安静下来。
众人神色各异,惟有飒飒风声在耳畔作响。
在春狩场上,能有唯一一个狩鹿的资格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要是放在从前,大家还能说那这射鹿,不过是是皇上给人挥的机会,还曾经指明臣子来做,比如四年前刚刚十六的靖北王世子。但现在朝中景况,皇上的选择,几乎就意味着下一任的太子是谁。
这个时候,即便是方才昂扬得意的德妃,此时也不由得握紧手中的帕子,为自己儿子紧张起来。
惟顾菀垂下眼帘,眼底划过一抹轻巧地笑意。
这一道题的答案嘛,她昨晚睡前已然是和锦安对过了。
也议定好了应当如何做。
就在德妃险些要将手中的帕子拧烂时,风声中夹杂了皇上低沉的声音。
“武王有这样的心意,朕很欣慰也很高兴,自然是应允的。”皇上的嗓音中是夹杂了一些浅笑的:“只是只有武王一人射鹿,场面难免不够热闹——肃王与四皇子也一块儿吧,也叫朕看看你们的骑射功夫有没有退步。”
武王扬起的面上在一瞬之内闪过难以抑制的错愕,随后用牙咬起一点唇肉,猛然垂,用和方才别无二致的语气应了是。
顾菀却看得仔细:武王牢牢地捏住双手,身子微微颤抖,散着一眼就能瞧出的怒气,又似是彻底下定了某种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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