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三点左右来。刚才我从车间还给他打了电话……”
“已经三点多了——差五分就四点啦。”洋一抱着蜷起的膝盖,抬眼望了望日历上面的大挂钟,“再让他们打一次电话吧?”
“刚才婶婶说已经打了。”
“刚才?”
“说是户泽先生刚一走就打了。”
他们正这么谈着的时候,依然面带愁容的阿绢蓦地从长火盆前站起来就迅速走进隔壁房间。
“好不容易你姐姐放过我啦。”
贤造苦笑着,这才取出掖在腰间的烟荷包。洋一只是又望望挂钟,没有回答。
从病房仍不断传出阿律的呻吟声。不知是否由于心理作用,洋一总觉得那
声音越来越大了。谷村博士怎么还不来呢?当然,从他来说,患者又不只是母亲一个人,这会儿说不定他还没完没了地在会诊什么的呢。不,时钟这就打四点了,再怎么迟,早该从医院出来了。也许现在已经到了店前……
“怎么样?”
父亲的话音未落,洋一从阴郁的想象中解脱出来了。一看,纸槅扇拉开了,浅川的婶婶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一张神色忧虑的脸。
“看来非常痛苦——医生还没到吗?”
正吸着烟丝的贤造挺没味道似的喷出一口烟,开口说:“真没法儿。——再让他们打一次电话吧?”
“对,只要暂时处置一下……户泽先生也行啊。”
“我去打电话。”
洋一立即站起来。
“哦。那么你就问问先生是不是已经出来了。号码是小石川的×××号……”
贤造还没有说完,洋一已经从吃饭间飞奔到铺着地板的厨房去了。厨房里,系着袖带的阿松在用刨子嗞嗞地削干鲣鱼#pageNote#5。洋一从她身旁闯过,匆忙走向店里的时候,美津小跑着迎面而来,差点儿和他撞个满怀,他俩好不容易才相互闪开。
“对不起。”
美津那刚梳好的头发散发着芳香,腼腆地这么招呼一声就吧嗒吧嗒跑向吃饭间。
洋一觉得怪难为情的,边把电话的受话器对在耳边。还没等话务员接,坐在账房桌前的神山就从背后对他说:“洋一哥,是给谷村医院打电话吗?”
“对,
谷村医院。”他拿着受话器,回头看看神山。
神山没有朝他看,却正在把大账簿放回铁木合制的书架里。
“那边刚来了电话,美津到里头去传话了吧。”
“电话怎么说的?”
“大概是说大夫刚才出来了——老良,是不是说刚才?”
他喊的那个店员正登上凳子,要把堆在高架子上的成箱的商品取下来。
“不是刚才。说是这就要到了。”
“原来如此。那么美津这家伙,跟我讲一声就好了。”
洋一挂上电话,正要回吃饭间去,偶然一看店里的钟,就纳闷地站住了。
“怎么,这个钟已经四点二十多分啦。”
“哪里,这个钟快十来分钟。现在刚四点十分左右。”神山弯着身,看了看掖在自己衣带里的金怀表,“对,正好四点十分。”
“那么还是里头的钟慢了。这么说,谷村先生太迟啦……”
洋一迟疑了一下,然后大步走到店前,四下里看了看连微弱的阳光也消失了的寂静的大街。
“还没有来的迹象。总不至于不认得我家吧——那么,神山君,我到那边去看看。”
他回头对神山招呼一声,穿上了不知哪个店员脱在那里的木底草屐。然后他就大步流星地朝着汽车和电车通行的大马路那面匆匆走去。
大马路就在离他家的商店五十多米的地方。那里的街角上有一座带库房的商店,一半辟作邮政局,另一半是洋货店。陈列在洋货店橱窗里的
草帽和藤手杖摆成新奇的花样,在那当中,漂亮的游泳衣像真人似的伫立着。
洋一走到洋货店前,背对着橱窗,以焦急的目光打量起大马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来。这样待了一会儿,可是批发店鳞次栉比的这条横街,连一辆人力车也没拐进来。偶尔开来一辆汽车,原来是挂着空车牌子、车身溅满了泥的出租汽车。
这当儿,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店员骑自行车驰来。他一看见洋一,就手扶电杆,灵巧地把车停在他身边,一只脚仍踏着脚蹬子说:“田村先生刚刚打来了电话。”
“有什么事啊?”洋一连这么说着的时候也没有忘记扫视熙熙攘攘的大马路。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
“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个的吗?”
“不,我还要到车间去。——对,还有,老爷说有事找你。”
“我爸爸吗?”洋一刚说到这里,向对面一看,突然把交谈的对方撇下,从橱窗前飞奔过去。街上行人稀少,正好有一辆人力车穿过大马路朝这边跑来。——洋一抢到车的把手前,几乎要举起双手,对车上的青年喊道:“哥哥!”
车夫把身子往后一仰,勉强刹住了车。坐在车上的慎太郎,身穿高等学校的夏季制服,戴着镶白条的帽子,粗壮的双手按着夹在膝间的箱子。
“啊。”哥哥连眉毛也没动一动,低下头看洋一的脸,“妈怎样啦?”
洋一抬头望着哥哥,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