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一滴血水顺着凤凰儿的手指滴下,落在积水里,扩散成淡淡的血丝。
凤凰儿愣愣看着他们,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他心里升上一股说不出的恐慌。
“没事,没事。”温鸾慌里慌张拿手帕子给他擦手,“是他们冲上来喊打喊杀的,就是去衙门打官司,咱们也不怕。”
刚剥好的松子瓤全撒在泥水里。
凤凰儿屈膝蹲下,一粒一粒地捡,他的手抖得厉害,捡了掉,掉了捡,丝毫不像那双捏碎骨头的手。
温鸾猛地抱住他的手,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不能吃了,傻子,我就在这里,
多少松子剥不得?莫说松子,就是小核桃也给你剥。”
“不一样,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是我剥的啊。”
凤凰儿只是摇头。
不知谁报的官,五城兵马司来人了,刚刚还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纨绔子瞬间来了精神,一亮腰牌,哑着嗓子道:“我爹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旺,我姐是康王世子侧妃李氏!”
五城兵马司专门负责巡捕盗贼,维持治安、监管火禁等事,为避免冲撞贵人,或者不经意间得罪大人物,自是把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仔仔细细都打听清楚了。
因而一听他的话,就明白了他的来历。
老康王早在四年前过世,原康王世子袭爵,其独子承袭了他爹世子的爵位,而这个李公子的姐姐,去年年底生下世子爷唯一的儿子。
母凭子贵,李氏从通房一跃成为世子侧室,连带着李家也飞黄腾达。
为给儿子的外家一个体面的身份,康王世子上下疏通,花了无数银子,愣是给李侧妃的爹弄进了锦衣卫,还是个四品的指挥佥事。
毕竟锦衣卫啊,虽说他爹不管事,说出去也足够唬人的。
果不其然,李纨绔在差官脸上看到了胆怯和谄媚,心里一阵得意,脖子上的伤也不甚疼了。
他指着凤凰儿喝道:“就是他要杀了小爷,看看,都把我的人打成这样了,快把他抓起来!不然小爷的老子抓你们去诏狱。”
差官咽了口唾沫,心里说这个人到
底什么来头,功夫好生硬朗,可功夫再好,在权势面前也不值一提。
当即就要下令拿人。
不妨旁边的老衙役一把摁住他的手,低声提醒,“大人,既然这位公子的父亲是锦衣卫的人,还是交给锦衣卫处理的好。”
年轻的差官疑惑,“街头斗殴,属于我们兵马司的管辖职责,况且把人交到锦衣卫,他还能有命在?在咱们大牢蹲几天,好歹拿银子能赎回来。”
老衙役声音更轻了,“这个人,和锦衣卫指挥使罗鹰有旧,前些年,他们一起上场和瓦剌人打马球,我在场边维持秩序来着。”
差官倒吸口冷气,看老衙役的眼神全然是“多谢你救我小命”的感觉。
咳咳两声,他正色道:“既然李公子的父亲在锦衣卫任职,我们不便插手,还是请锦衣卫的人来办吧。”说完一挥手,“收队!”
“你、你们……”李纨绔看着竟自徉徉离去的衙役,气得差点吐血,奈何打也打不过,只能一甩袖子放狠话,“你等着,我叫我爹收拾你!”
凤凰儿蹲在地上抬眼看了看他,眼中无悲无喜,毫无波澜,好似暗夜中冰封的湖面。
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蹭蹭往上冒,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再次攫住李纨绔的心,吱哇一声怪叫,已是湿了裤子。
在人们的哄笑声中,几个尚能动弹的李家奴仆扶着李纨绔落荒而逃。
雨住云散,西面天空飞舞着五彩斑斓的晚霞,空气也
格外清新透彻,一眼能看出很远很远。
凤凰儿却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总有一些画面在眼前晃来晃去,看不清画面里都有谁,耳边总有人在喊,在叫,在哭。
头疾又开始发作了,似乎有人拿锤子不停凿着他的脑袋,疼得他想抱着脑袋大喊大叫,不顾一切在地上翻滚。
可到底咬牙挺着,他告诉自己不能吓到温鸾和孩子,其实还有一层更深的顾忌:他不愿意让温鸾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
他独自躺在暖阁,迷迷糊糊的好像不怎么疼了,困倦倒慢慢袭了上来——或许是疼得要昏过去了。
不管如何,凤凰儿觉得自己睡着了。
怀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凤凰儿惊讶地看着身下的温鸾,鬓发微湿,脸颊泛红,樱唇稍张,风中杨柳般曼妙地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