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障碍都扫清了,夏漪涟彻底显露多年前他做辽东郡主时张狂的行事做派。
未成年的皇子向来是同母妃住在一起,夏漪涟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为了让阿璩专注功课,又要锻炼他的独立性,故此将钟粹宫旁边的景阳宫改为小皇帝的寝宫,先将小孩儿支走。同时景阳宫内的一座偏殿改为书房,用作小皇帝上课的学堂。又称阿璩卯时上学,东太后十分体恤帝师房季白寅时就得要摸黑入宫的辛苦,于是,又将北五所中的如意馆拨给房大人做直庐。
北五所如意馆隶属内务府,原是用来收存帝后所用器物的。库房,条件自然不怎样,但大臣们在宫中值宿睡觉的地方一向都很简陋,表面上看似东太后对臣寻并无特殊照顾,可其实呢?
如意馆对面就是钟粹宫啊,两者仅仅一条夹道之隔。
夏漪涟为阿璩安排了一周五天的课程,那么臣寻便得在宫中留宿五天,然后可回家休息两天。这五天夜里,臣寻其实都被夏漪涟强留在钟粹宫中。
阿璩这孩子,别看人小,但是机灵,早熟。
而且同夏漪涟分开住后,围绕在他身边的内侍有好几十个。毕竟是大齐的金疙瘩嘛,他要没了,大齐肯定要乱了,暂时找不到皇位继承了,上上上任皇帝将皇族血脉断得太过,以至于造成了今日之尴尬局面。那么,问题来了,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各种怀揣别样心思的,在阿璩耳旁说三道四,臣寻同夏漪涟的情事便就这么传入了小皇帝的耳中。
某日清晨,臣寻偷溜出夏漪涟的寝宫,正好叫小皇帝堵住。
景阳宫和钟粹宫的大门都坐北面南,如意馆在钟粹宫背后,那臣寻若是从如意馆出发的,那么她应该是从钟粹宫同景阳宫之间的夹道的尽头出现,而不是出现在钟粹宫的大门口。
阿璩站在夹道的十字路口,亲眼看见她从钟粹宫大门走出来。
小皇帝背着小手静静地看着她,臣寻硬着头皮上前去请安,小皇帝含笑:“先生起得好早,还有时间去给母后请安。”
臣寻无地自容。
她自然没脸将这件事情告知夏漪涟,只是从此后夏漪涟再要她留宿钟粹宫,臣寻都百般推脱不去,夏漪涟为此很是上火。
这是一件。
另一件。
那天下课后阿璩很是认真地问红线:“红线姑姑,你和富贵叔是不是在做对食?”
红线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强抑愤怒反问他:“是谁给你说的?”
阿璩人小鬼大,已经看出来她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小孩儿就有些怕了。可是他记得他母后夏漪涟对他说过:“不是好朋友,谁会愿意跟你分享秘密呢?”
他母后还教导过他,说什么都不能出卖朋友。
阿璩单纯地记住了,且单纯地认为服侍他的那些内侍告诉他自己不知道的一些事情,便是拿他当好朋友看待。
所以他紧闭小嘴儿猛摇头,发誓就算是红线姑姑状告到母后那里,他也不得出卖朋友。片刻后又想到这样做不妥当,有些欲盖弥彰之嫌——这个成语是房老师教给他的,于是赶紧又张开嘴,嘚吧嘚吧地说:“没谁给我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我有火眼金睛!红线姑姑,你快回答,你和富贵叔是不是在做对食嘛?不过对食是什么呀?是夫妻吗?夫妻为什么要叫对食?我看书上只说了鸳鸯、并蒂、比翼鸟、连理枝,可从来没有用对食来指代夫妻的……”
阿璩毕竟人小,还是不够十分机灵,几句话,自己暴露了自己。
红线快要气炸了。
没谁给你说,你还知道“对食”这个词??
没谁对你说,你知道我同富贵关系亲密???
富贵因为挨了下盘那一刀终结了做个正常男人的可能,命虽保住了,可他日渐消沉。
红线一直装聋作哑,也一直在富贵面前强颜欢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但是富贵的变化那么明显,他所遭遇的待遇那么不公那么揪心,她什么都知道。
富贵养好伤后就回了侍卫队里,但是一切都变了。她不止一次听到那些侍卫肆无忌惮地喊富贵喊做夏公公,她恨得要死,甚至做坏人,在夏漪涟面前故意将那些调侃了富贵的侍卫名字爆出来,说那些人调戏自己。可是,惩罚了一个,又会冒出来另一个。即便是富贵升了职,专门负责保护阿璩的安危,不再做大门上侍卫,可也阻止不了人家背地里嘲讽他。
人就是这样,面对千种人,也有千般的笑。
阿璩的话还没说完,红线已经捂着嘴,眼眶通红地跑了出去。
阿璩唤了两声,红线没回应,他又担心又懊悔,小人儿跳下椅子,急急忙忙地找了过去。
钟粹宫中。
夏富贵跪在夏漪涟脚旁,垂着脑袋不言不语,神色落寞而悲戚。
几个月的时间,他形销骨立,精神状态很差,好像总睡不醒的样子。
富贵身体上的伤养好了,却留下了一辈子也治愈不了的精神上的创伤。这道创伤将他整个人击倒,连至死都要守在自己主子身边的誓言也想要食言了。
“走什么走?你能走去哪里?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富贵想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回辽东去为夏漪涟父母守墓,做个守陵人。
夏漪涟自然不允许。
红线还在这里。
富贵想离开,自然是不想辜负了红线。可红线那丫头,又怎么可能放任富贵独自离开?她绝对会跟着去,可她偏偏就是富贵想离开的原因。
“郡主,天下还很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