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屋里的事情似乎还没完,隋策听得有人边央求边抽噎,声泪俱下:“求求殿下,求求殿下了,不要撵我走。我家中至亲已亡故,出去也无处容身。
“如今年岁又大了,现在若离开重华府,和饿死街头没有分别的……”
地上跪的是个大丫头,隋策隐约记得她是负责伺候商音的那些花木,平日里寡言少语,活儿倒是干得很细致。
披着猩红白狐毛裘衣的重华公主坐在靠窗的桌案前读书,闻声像是十分不耐,皱眉把书卷放下,“那是你的事,你饿不饿死街头与我有什么关系?
“要比惨,西南灾民还有几万呢。看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子,一天两天的恐怕没那么容易饿死,能撑着你找到饭吃。”
“殿下、殿下……”她拿膝盖往前蹭了两步,泪眼婆娑,“可我已经过了二十,再被公主府撵出去,除了青楼妓馆,别处想是不会有人家敢要我。
“我只有这里可以依靠了……”
商音听得无动于衷,目光一侧,甚至还有些嫌吵。
“打碎的那只花盆,我可以赔的。”她哭得快背过去,喘了口气擦眼泪,“若是钱不够,用月例抵也行,求求殿下了,殿下你慈悲吧……”
说话间便去抱她的腿。
商音头疼地丢下书卷,“你真的好烦啊。”
“我的话你没听明白吗?我说了让你走,就是没得商量,放手——”
她腿上一挣,那丫头登时没跪稳,重心往后栽,恰摔在刚进门的隋策脚边。
他垂眸看过去,不便亲自伸手扶,只朝跟前的今秋悄悄递了个眼风。
后者还是很给他面子,虽然没有商音的吩咐,依旧把这姑娘搀到了一旁。
隋策负手在后,款步走近,半是劝架半是询问地笑道,“芝麻绿豆点儿事,用不着这么大的脾气吧?”
毕竟怀恩街替自己解围的那份人情还热乎着,商音态度不错,只捞起书翻两页,没拆他的台,“我管教下人,不关你的事。”
他从善如流地点头,“对,管教下人自是应该,不过……”隋策抬眼看她,语气仍是不着调的腔,“罚得是不是重了点儿?”
“打碎器具,账本瑕疵,算不得大错处。”
他半笑着一眨眼,腆着脸劝道,“你就消消气,扣点工钱得了。”
商音坐在桌案边,手里拿着书,视线没往他身上落,只专注地盯着文房四宝,斩钉截铁:“不行。”
“我不想看见他们,谁劝也没用。”
“不想看见他们容易啊。”他出主意,“全打去城郊守庄子,但凡你移驾,立刻退避百丈之外,保管这辈子也不在你面前晃悠,不错吧?”
商音皱了皱眉,态度却颇为强硬,“不行!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他们今天必须走人。”
隋策对她的耐心也就半刻光景,眼见这人油盐不进,顿时跟着毛躁起来,“诶,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生气归生气,何必冲这些下人撒火,都是群讨饭吃的小老百姓,你哪怕全赶走了也于事无补。”
他试图拿今日见闻岔开话题,“这样吧,我告诉你个消息,保证你……”
商音在他替那婢女说话时就皱起了眉,听到最后更是目光一凛。
边上的今秋现她表情的变化,就知道坏了,公主接下来准要大雷霆。
果不其然。
“你说什么?”
她仿佛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话,蓦地转过身,噌然而起,直逼羽林将军的眉眼,“你说我因为怀恩街上失态,所以才把火在他们身上?
“连你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听风就是雨,什么罪名都爱往我脑袋上安,合着我就是坏人对吗?我做事就像戏本子上的丑角似的无理取闹,你们全是大好人!”
隋策后半话语尽数被她喷回了肚子里,一时没忍住脾性:“难道不是吗?”
“人骂你也骂了,赶也赶走了,不是在脾气莫非是在善心?”
“我看善心的人是你才对吧。”商音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我堂堂一个公主,爱让谁走就让谁走,爱撵谁就撵谁,这也要你管?你管得未免太宽了!”
隋策最看不得她摆公主的谱,不禁开口,“是,你是公主,金枝玉叶,权势滔天,张口闭口都能定人生死。
“我们隋氏是低调人家,对下人没那么多规矩。可就算是皇城的宫女也不见得几句话便能随意赶出去的。”
他俩一个比一个声量高,一时间,待在书房里的仆婢粗使都看呆了。
连适才哭得不能自已的丫鬟也跟着傻了眼,好半晌忘了抽泣。
“我赶几个下人走怎么了?你少在言词上挖那些‘藐视天威’的坑让我跳,我不吃那套。”商音在宫中和宇文姝之流打交道久了,免不了将他这番话划入阴谋之列,越说火越大,眼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昨夜帮腔的情分也不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