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老夫人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急不徐地开口:
“王太医的话你都听到了,你妹妹的身子还需静养。芷沅遭了这样的事,着实是受了一番苦,你身为长姐,当爱护姐妹,只是你也无什么能做的,便去抄五遍佛经,为你妹妹祈福吧。”
“对了,改日再去一趟白马寺,为你妹妹上一柱香,求佛祖保佑芷沅。”
越凌风低眉垂,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是。”
越老夫人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我和芷沅说会儿话,你下去吧。”
“是。”越凌风顺从地离开了摇光小筑。
回到泠月阁,在她的吩咐下,侍书为她备好纸笔,研好墨,越凌风像此前那成百上千次那样端坐桌前,开始抄写那又密又长的佛经。
如果说越芷沅对她的恶意是明显的、毫不掩饰的,对她的折磨是明目张胆的,那么越老夫人就是平静但绵长的。
或许是因为她是庶女,她的生母是个姨娘,不比越芷沅的生母那样出身高贵;
或许是因为她是个女子,不比二弟三弟那样是男子,可出去做出一番事业为越家增光添彩;
或许是因为只是她的乖孙女越芷沅讨厌她,无论什么原因,自幼时起,越老夫人就极为不喜她。
那不喜与恶意并不隐晦,毕竟越老夫人是将军府真正的主人,当今圣上的姑母,她讨厌一个人,可直白地表现出来。
自持身份,对方折磨她的手段也不张扬。
一生信佛的越老夫人最爱罚她在烛光黯淡的佛堂抄晦涩冗长的佛经,她时常一抄就是一夜,总也抄不完。
落下的字迹端正娟秀,拗口的佛经字字说的是劝人向善,越凌风的心却在一点点溃烂。
是我的错吗?
身为女子是我的错吗?
出身低微是我的错吗?
我不是一直在做善事吗?我不是一直在忍让吗?
可为什么我总在被欺负?
这样的疑问在很久以前就盘亘在她心里了,每一个字都是她的血和泪,却总也得不到答案。
佛说要向善,所有人都说要做个好人,可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她,都在欺负她。
花影前移,时光流转,越凌风活动了两下酸痛的手腕,心道还好,她是在泠月阁抄,越老夫人也没有派人来看着她,今夜可以燃起明亮的烛火,能看得清经书上的字。
侍书上前换了新的烛,温声劝道:
“小姐,今夜先歇下吧,明日还有时间呢。”
越凌风摇摇头:“早些写完总是好的,我们还要去白马寺上香呢。”
谁知道越老夫人什么时候要?指不定到时候又要拿这事指责她、再以此为借口拿别的招整她呢。
侍书也知道这些,只是实在心疼自家小姐。
努力收敛起伤感的情绪,她侍候在一旁:“奴婢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越凌风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
月上中天,灯火如豆,泠月阁内的两道身影,从幼年起相伴至今。
烛光微晃,一道声音在室内突兀地响起。
“你过得很不好。”
越凌风一惊,在看到白朕的那一瞬间条件反射性地去看侍书,却见侍书已倒在一旁,不知生死。
“侍书!”
她惊慌地上前,颤抖着伸手去探侍书的鼻息。
热的,还有呼吸。
确认侍书没事后,她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