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觉得五哥心狠,然而如今的自己又何尝不是
若还是从前的那个她,目睹令露那样的遭遇,必是不会想着再与程卓交易,而是不管不顾地杀出一条血路,替家人讨还公道的
6澂望着女孩微微轻颤的肩头,心中有苦涩的痛意层层漾开,令得周身情绪晦暗冷,整个人空落落的,茫然无力。
他原以为,她能开心一些。
可到底,还是他蠢笨了
良久,阿渺平复住情绪,抬了抬濡湿的睫毛。
夜风微拂的纱帐上,映着那道已经看得熟悉的身影。
她动了动唇,语气有些飘忽
“豫王曾经问我,人要是想获得权势,是不是就得让自己变得心硬,一丁点儿的私情都不能顾。我其实,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人若活成了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可到底,我终究也还是活成了那样
我本来,可以早些让你知道,今夜你能有机会除掉豫王的。可我存了私心,觉得若是你们两人暂不相伤,我就或许能有两处的退路”
她顿了一顿,声音低幽,“我这人,其实挺坏的。”
6澂先前便从程卓那里知晓了豫王谋刺的打算,也知道了这件事,阿渺没有告诉自己、却作为交易的条件告诉了程卓。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怼呢
他望着她,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个萧令薇,就算是掉眼泪,也是带着骄傲与倔强的。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努力睁得大大的,以为那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脸颊总不经意地微微鼓起,不像伤心、倒更像是在跟谁怄着气,若是被他看得窘了,还会凶巴巴地瞪过来一眼
在他的心里,她是那样的鲜活明亮,令他仰视,令他可望而终不可及。
若不是因为他的父亲,她应当,一辈子那样明亮灿烂下去吧
没有嘎然而止的童年,也没有颠沛流离、苦难恐惧
“若没有公主,臣八年前就死了。”
6澂凝望着阿渺的背影。
女孩的辫有些松散开来,一头乌黑的青丝蓬蓬涨开,像是蔓延纠缠到了他的心上。
“那晚臣是真心想寻死的。若非听见殿下的声音,臣,早已成了牧马河里的一具尸。”
他人已站在了水里,刀也握在了手中,却在那时,听见女孩对追赶她的士兵们说“我是大齐公主萧令薇。”
“臣活下去,就是为了保护殿下。从臣踏出河水的那一刻起,臣就只想着要保护殿下”
可那时他,没有能力保护她。
打不过掳走他们的人,寻不到迷路山林的她,再后来更是亲睹自己的父亲毁掉了她的一切
时至今日,他以为他能为她做些什么了,却还不是再次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自己的手足伤害
“殿下是臣所认识的最善良之人,而像臣这样,明明有能力早一点断绝祸根、却无所作为的,才是真正的恶人。就算臣死在了豫王手下,也是自作自受,与殿下没有关系。”
阿渺转过头,眸光氤氲地盯着6澂,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层层叠叠地塞住。
她沉默半晌,抬手拭了下眼角未干的泪痕,有些微微窘迫
“所以,你对我这样好,收着我小时候的东西不计条件地许诺帮我,就是因为我曾经阴差阳错地救过你吗”
“殿下可还记得对臣说过的话”
6澂的目光触到了她的视线,“因为殿下的那些话与善意,臣想要认认真真地活下去。”
这么多年,无论是痛苦、还是绝望到极限的时候,他都始终记得她说过的话。
这世上,终归是有人能看到他的好。
终归有人,不计身份、外貌、血缘、利益,单纯地,只是觉得他很好而已。
阿渺移开了视线。
她不知他说的“那些话”具体是哪些,可若开口询问的话,又似乎有些尴尬。
“你别再称臣了。”
她遂转了个话题,“也别再叫我殿下了,不然,你叫我殿下、我也叫你殿下,听起来好生别扭”
6澂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换了自称,被阿渺这么一提醒,方才留意过来,亦有些讪然。
阿渺瞅着他呆怔的模样,想起之前被他抱在怀里、听着他口气冷厉地跟6锦霞说着话,感觉恍若隔世。
明明那一刻她还觉得,自己终于以萧令薇的身份、见识到了6澂作为青门弟子“无瑕”的那一面。
疏离,冷漠,不择手段。
可一转眼的工夫,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傻傻的小男孩
阿渺坐直身,把几个布娃娃和刚才梳摘下的簪拢到身侧,挪开了些距离,抬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