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酒糟鼻拖著的正是剛才來轉過了一圈的方士,兩人一站一趴,朝著樑柱逼近。
周榮輕輕吸了口氣。酒糟鼻也在下面,他不敢下去。但是從地上站起來後,他就看不到那上面的血痕了,此前對他視而不見的方士,這回也直直朝著他爬了過來。
方士抱上了樑柱,開始慢慢往上爬。酒糟鼻僵直地站在地上,呆呆等著。屋子裡一片寂靜,只有衣物摩擦過柱子的聲音。
周榮一隻手勾住背上的聶臻,另一隻手攀上椽子,朝著門口爬去;底下的酒糟鼻也跟著往門口退。
聶臻突然說「嚴庭若」,是不是他注意到了什麼周榮忽略的事情?他親眼見到酒糟鼻吃了今天的丹藥,但此刻他還是死了——有人偷偷把藥換掉了。
一開始他以為清醒的人只剩無雙,因此格外戒備她的舉動,現在才意識到,那細挑眼男人很可能也沒有瘋。
他故意陷害酒糟鼻,是因為私怨,還是他想要害死所有人?
周榮半蹲起身,抬掌試了試屋頂的厚度。這排屋子只有一層,打破房頂後,就能從上面出去。
方士似乎察覺了他的意圖,往上扭動的度忽然加快了。周榮屈起一條腿,看著他爬上檁條,朝這邊過來,便蹬腿一腳踢出,將兩人中間的屋椽踢得粉碎。跟著右肘撞破屋頂,周榮抓住裂口的木板,帶著聶臻翻身爬了上去。
身後並沒有落地的聲音傳來,那個方士仰起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周榮往房檐邊緣走去,只見地上已經站滿了人。尼姑,圓臉少年,酒糟鼻,高個女人,背木棍的男人,無雙,細挑眼……七個人都在。
無雙似乎只是為了看好戲,獨自靠在對面廊柱上,和那六個人隔得遠遠的。細挑眼就站在酒糟鼻子旁邊,看到周榮出來,便笑了一聲,道:「還活著,挺好。」
周榮沒有應聲。他又笑道:「我是來做生意的。這些人身上沒什麼值錢東西,你們兩個好像很不一樣。」
「什麼生意?」周榮道。
「我找到出去的辦法了,」細挑眼道,「你要是把身上的東西給我,我就告訴你。為了公平起見,我先透露一個秘密。他們之所以不攻擊我,是因為我今晚也吃了丹藥;我在進入仙境之前,就得了瘋病,我的身體裡有好幾個人,每一次吃丹藥,只會有一個人受影響,所以我還好好的。」
看起來他似乎比別人都瘋得厲害。
「我擔保,」無雙笑吟吟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周榮瞥了她一眼,還是沒有答話。
「怎麼樣?」細挑眼道,「我想要他身上那個聖旨,你先告訴我怎麼用,我再把出去的辦法告訴你。」
腳底傳出顫巍巍的動靜,是那個方士在試探著鑽出來。周榮從聶臻懷裡抽出那捲聖旨,道:「你先把出去的辦法告訴我。」
聖旨沒有動靜。細挑眼微微笑起來,道:「這個東西對同一個人只能用一次吧?我以前遇到一個長得很像老鼠的人,就對我用過一次,逼我交出了身上很重要的東西。現在想起來,還是讓我很不舒服。」
周榮以前聽聶臻說過,有的人會把一同進入仙境的人害死,從他們身上奪取有用的東西,沒想到今天真的會遇上這樣的人。原本他以為什麼樣的人都有,遇上了也不會怎麼樣。真的碰到了,才發現自己脾氣並沒有這麼好。
他從聶臻身上摘下牛角,又往上面纏了幾張紙鈔,拋給了細挑眼。
「這個紙鈔可以代替陽壽,受到致命傷後會自動燃燒,一張等於十天的壽命。」周榮走到檐角處,道,「你先說說怎麼發現的出去的辦法,我再考慮把聖旨給你。還有這個牛角,用起來很簡單,只要戴在身上,有危險的時候就會響。」
這個危險只包括仙境主人那種絕不可能抵抗的危險,不過他沒必要知道了。
細挑眼拿起紙鈔,數了數。
「才三張?」他舔了舔嘴唇,「他身上還有,別想騙過我。」
話音未落,一道冰冷的刀鋒已貼上喉間。一道細細的血線划過,細挑眼數著紙鈔的動作頓住,脖子往旁邊一歪,發出「咯咯」的聲音。臉上的表情定格在不可置信與怨毒。
這樣的人,就算把東西都給他了,也不可能從他那裡換到什麼好處。周榮抬腳一踹,將他手裡的紙鈔和牛角踹開。趁著那幾具屍體被吸引注意的瞬間,他背著聶臻往馬廄的方向狂奔而去。
驛丞一直呆在裡面不肯出來,說不定那裡有什麼特殊,可以給他提供庇護。
實在不行,就搶了他的印章,給聶臻蓋上。吃了丹藥的人出不去,也不過是他的一面之詞。
馬廄的地上濕乎乎的,馬糞和稻草混在一起,十分鬆軟。周榮跳進圍欄,拉著聶臻趴下去後,才發現地上滲出來的不是水,而是血液。
驛丞正趴在草堆上睡覺,被他的動作驚醒,立刻蜷縮起來,爬到了圍欄中間。
周榮一把拽住了他的腿。驛丞倒抽了一口氣,把大腿在地上蹭著,想把他的手甩開。周榮擒住他腳腕,道:「驛館裡這麼危險,你為什麼還留在這兒?」
驛丞抬起上身,看見緊追在周榮後面趕來的走屍,欲哭無淚道:「你幹什麼帶著他們往這裡跑?萬一這些東西進得來,趴在這裡也沒用。對了,他們是能燒掉的,你趕緊出去試試。把這些傀儡燒成灰,他們就不會起來作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