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鄉吏記錄王戶次房棄婦後,好言告戒:臘月前後,鄉里已經增設鄉兵,加強各地徼循、禁備奸盜,似王二郎這種臉上帶傷者,儘量少出門。
而後王翁才想起二郎明日要送阿葛離家,趕忙追問鄉吏,結果……跟程霜告知王葛的一樣。
最叫王翁父子憋屈的是,回來路上就遇到一隊游徼,因著二郎臉上的傷,都盤問到王翁祖輩了。還是賈翁路過時作證,這傷是他的不孝女今早剛抓的,這才無事。
游徼離去前告戒王二郎,傷好前勿再離村,免得各找麻煩。
「蠢兒!蠢兒!」賈嫗越聽越氣,狠捶兒郎幾下。
次日一早,由王三郎送王葛,送至葦亭後他回來。
王葛的筐換成家裡最大的竹筐,交付桓縣令的制器重規整、打包,能用粗布裹的就不用篋笥。總算塞下後,仍舊鋪蓋搭在最上頭,用麻繩系牢穩,再覆以葦席,再捆上麻繩。
「大父、大母,阿父,二叔,臘八我不一定能回來,你們各自保重。虎頭,別哭,好好誦書識字,別讓阿姐比下去。阿菽,記住從姐說的,要成為匠人,需得踏踏實實,一步一穩。阿蓬,照看好阿艾。阿禾……你們快回去吧,我走了!」
「阿父、阿母,我也走了。」王三郎跟上。
一家人直到望不見叔侄倆身影才歸家。
從下午開始,風更涼了,烏雲密集。
賈嫗擔心不已:「不會下雪吧?」
怕什麼來什麼。先是飄小雪粒,後是雪片。
王禾正去掩院門的時候,驚叫道:「三叔?大父大母,三叔回來了!」
王三郎一路舉著葦席擋雪,胳膊又凍又累,即便如此,前身也全被雪打濕。
「灶屋暖和。」王禾一邊說,一邊幫三叔卸筐。幸而葦席大,三叔的鋪蓋沒淋濕。
王菽讓出灶膛位置。「三叔咋現在回來了?」
「啊?阿葛讓我回來的。」
王翁匆匆過來,正巧聽到,拾起柴火就揍這蠢兒:「阿葛讓你回來、你就回來!那我讓你幹啥去的?我就是讓你送你侄女、能送多遠送多遠!幫她背那沉筐、能背多遠背多遠!你半道回來,她咋整?她咋整?」
王三郎護住頭求饒:「阿父別打,真是阿葛讓我回來的。她說要下雪了,淋倆人不如淋她一個,我才回來的。」
「你……你!」王翁氣的心口疼,杵著木柴就要倒地,王禾兄妹一看不對,王禾背起大父、王菽扶著慌忙往主屋跑。
好在有驚無險,王翁剛躺回床就緩過氣來。王二郎嚇掉的魂重歸體,上一世,阿父就是先出現心疾徵兆,之後疼的次數越來越頻,最終離世。
他緊攥老父的手,泣不成聲:「阿父,你哪疼?告訴兒,別忍著。兒明日背你去鄉里讓醫者診治,該吃藥吃藥,你切莫忍著,哪疼告訴兒,嗚……還疼不疼了?告訴兒……」
王蓬、王荇、王艾排坐於大父身側,全在啜泣抹淚。
王翁的心寒,此刻全被其餘兒郎補回來了。老人家此刻一見三郎跪在後頭,一如往常的那副惶恐老實樣就厭惡!「三郎,你回自己屋吧。」
「我……是。」王三郎已知錯,幸而阿父沒被自己氣傷。他出來外屋,既後怕又羞愧,就坐在牆根下抽泣抹淚。
很快,裡屋的人都聽到了。賈嫗只得又把他叫進來,給他披上褥子,哽咽道:「兒啊,你也知是……知阿葛……疼你這當叔父的,那你咋不想想,她一個小女娘,要接過沉筐,多累半日?冰天雪地的,你歸程都難,她呢?啊?」
「兒……兒錯了。大兄,我錯了,你狠打我兩下吧。」三郎挪到長兄跟前認錯。
王大郎抓在自己膝蓋上的手青筋蹦起,說出的話卻很體諒寬容:「阿葛說的沒錯,繼續讓三弟同行,也不過是多讓你挨凍。」待阿葛有足夠本領,發達之日時,三弟也不配同行。
其實現在的王葛還好,一是才下雪,氣溫未驟然變冷。她也早想好防雪辦法,預備了兩根結實木棍,綁在竹筐兩側、前傾。葦席撐在上頭,系牢。重背起筐後,形成一個遮雪頂篷,如此就不必用手舉著。
「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我王南行!」反正四周無人,王葛揚聲,鬥志昂揚!
哪怕沉筐壓肩又怎樣?
冰天雪地獨行又怎樣?
匠師大道,本就不容膽怯者、畏懼艱辛者同行!
第89章89進山
踱衣江,整個津渡被厚雪覆蓋,江面籠罩著氤氳水氣,唯登船的通道被清掃出來,再灑了許多碎土,走上去不必擔心打滑。
這是王葛第一次見到古代的津渡,除了修有柵欄,地勢鋪就平坦,沒任何稀奇之處。若非有幾個渡客在此處閒談候船,若非縣吏親送她過來,她真以為是廢棄的賣牛馬的地方哩。
王葛的面巾捂的松松垮垮,因為臉頰全凍紫了,一碰就疼,就這樣還是抹過桓郎君給的面脂,若不抹想必真能凍破皮膚。不過她心裡一直在歡喜,喜至看雪雪美,看江水波瀾壯闊。誰能想到呢,桓縣令要求彷制的木規數,是總數一百!縣令大人說了,待縣府的匠師察驗後,會令亭驛將應付的錢送至賈舍村家中。
王葛自信所彷之器全都符合規範,這樣一算,竟有四貫錢余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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