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個戰慄,真不是冷,是乍富就得抖。
「謝家船來了!」
隨候船者的一聲喊,一艘三層樓船由遠及近,每層艙的外圍都有防禦矮牆,比王葛當初在匠工考場遠觀時震撼多了。一根根長櫓探出船弦,僅到達水面的距離就有丈余長,齊齊划槳,船極快。
船緩緩靠岸,甲板上所立者均為謝氏部曲,各個魁梧彪悍,寒衣很薄,不知是否真不怕冷。大晉有嚴規,世族部曲均不得著甲,哪怕竹甲也不行。
部曲搭設長板,順長板走下四個壯郎君。
上船者,必須先拿出過所給此四人查驗。輪到王葛,呈上過所,把面巾摘下,哈著冷氣解釋臉上的紫紅:「大人,我是趕路凍的。」
竹牌記錄的王葛面貌為:面白,秀麗。
四人中的主事者爽快大笑:「哈哈,我姓李,我等可不敢稱大人。王匠工勿憂,你入學事宜,館墅早交待給我等,請隨我來。」此人親自領路,王葛沒想到還有這種待遇,面上擺出受寵若驚的模樣。
李郎君將她帶到二層,說道:「此層最暖,到達南山館墅時,船頂會擊鼓。王匠工下船後,津渡自有童役迎接。」
「謝李阿伯。」
李郎君下木梯的腳步一滯,暗道回去後得剃鬚了,竟如此顯老?
很快有渡客也上來,但是再往上走就被攔住。
或許是將近臘月的原因,渡客極少,空曠的二層還不到十人。船調頭,徐徐開動,不多時就加起度。風從每個窗靈刮過,葛布簾也僅能起一點作用。
四處灌風的情況下,仍有渡客又下至一層去欣賞江景。王葛不感興,找個吹不大著的旮旯一坐,把被褥解下來裹住自己。唉,越冷越想如廁。
得想些別的事岔開:不知道年前家裡能否收到那四貫多錢,收到後得多驚喜,一定又連聲誇他們的虎寶有本事吧。還有,不知道張夫子收到阿弟的書信了麼?懸浮指南針定會讓張夫子欣慰吧。訓詁學到底要學些什麼?真如桓郎君說的,僅是學認字嗎?那為何中匠師之後必須修訓詁學?不認字做不成大匠師?
半個時辰後,鼓聲傳來。划槳調整,拍水之聲改變。王葛將被褥迭起,塞進筐底,預備下船。
船停穩後,雙腳乍踏地面,覺得還跟在船上似的微微發晃,她沖甲板上的「李阿伯」搖臂告別,回身時,已經適應。
果然有兩個童役上前,一男童、一女童。二人均穿綠衣、綠裳,跟王葛差不多年紀。「請問是王匠工嗎?」
「我是王葛。」
「我二人是南山館墅『飛流峰』之童役,王匠工的居處已經安排妥當,請隨我二人走。」
「那個……稍等,這裡有茅房嗎?」
女童頓時抿嘴一笑:「隨我來。」走出渡頭範圍,女童背著她叉腰一站,道:「就在這處吧,我給你看著。」
好吧。
朝山道上行後,女童告知自己和男童的名:靜女,谷風。
沒姓?疑問歸疑問,王葛沒好奇此問題。
靜女主動給王葛介紹沿路所經過的斜峰、岩嶺、竹林、溪流。王葛聽得很認真,不時詢問,靜女越發知無不言,覺得王匠工挺和氣,不似主家好些宗族姻親,甭管身份貴賤,都冷冰冰的。
其實身在山中,遠不如遙遠觀望南山。倒是有好幾處若隱若現的瀑流、綿延不斷的竹林確實令人嚮往。
登山石梯太狹窄了,長度一步,寬面僅能擱一隻腳,還沒有扶手。幸而積雪全被清掃、灑了碎土。漸漸的,靜女累的說不動話,谷風始終默默在前引路,王葛快時,他快,王葛慢下來,他慢。
總共過了七個岔路口,終於不需要往上攀了,走過十餘丈緩緩向上傾斜的土坡後,嵌在茂密慈竹林中的「精舍」圍牆映入眼帘。
王葛一放鬆,才覺出腿酸軟。
進入精舍的大門後,直接步入曲廊,遙望過去,曲廊一側全是屋舍,另側有石凋、渠澗、榫卯結構的觀賞橋。
屋舍這側,每扇門旁都有窗,窗靈為大菱形制式。谷風就停在第一間舍前,房門跟普通農戶家一樣,外面都無鎖,唯能在裡面上閂。
谷風推開門,說道:「其餘屋舍均滿,只騰出這一間,王匠工可先將行囊放下,我等帶王匠工去看授課之地。」
錚……
鳥鳥琴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王葛沒在意,反正彈的變調她也聽不出來。
屋子很小,地面鋪著草蓆,窗下有一漆桉,令她眼神發亮。桉上有筆、墨、硯、兩個長形笥盒。
把背筐放下、掩門,她繼續跟隨二童役走。
靜女說道:「授『文字訓詁學』的夫子有兩位:郭夫子,左夫子。兩位夫子每日輪流授業,上午辰初開講,午時休;下午未初開講,酉初休。王匠工是正式學童,午食可在講學的琴泉水榭用。早食、晚食,得與所有學童去西北角的庖廚領。」
接著,靜女沿途指示何處通往庖廚、箭場、琴房。「對了,我們這還有木匠肆,但是得走出精舍北門,然後沿竹徑一直向東、將近『飛流峰』時便能看到。」
王葛這回是真歡喜,雙眼彎彎,擠得兩頰的紫紅生疼。
錚錚錚……
前方琴音急而烈,猶如萬馬亂跑!
「練完啦!」一個小童歡悅而叫,衝出屋舍,對著正笑的燦爛的王葛問:「女娘,你笑成這樣,臉不疼嗎?」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